以前我家在村东头住的时候,门前大槐树下有一口老井。老井的“老”,名副其实,老得连住在附近差三年就满100岁的四爷爷,也不记得这口井是什么时候凿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小时候这口井就在了,而且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子,从来没有变过。
老井的井壁是一片一片的青石垒成的,不过年代实在太久远了,青石上爬满了苔藓以及好几种蕨菜,这些植物让井水显得绿幽幽的。井口也是用青石垒成,不过比垒井壁的青石更大,最大的一块,像一个小磨盘。经过岁月的磨洗,这些大青石都变得十分光滑,靠近井口的位置,更是被长年累月上上下下的井绳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不说别的,你只看这些口子,就知道这口井肯定很老很老了。
这口井曾经供包括我家在内的周边几十户人家的日常用水,洗衣做饭、烧水洗澡、喂猪饮牛,依赖的都是这口井的水。所有人都知道这口井的重要性,从来没有人往里丢东西,哪怕是几岁的孩子也知道。
村里人善待老井,老井也用自己的神奇回馈着大家。它的一个神奇之处,就是永不干涸。有一年家乡大旱,河水断了流,水库见了底,唯独老井的水,仍旧绿幽幽的一汪,连水位都没有变化。我们村大大小小的井有七八口,很多井都干枯见底了,唯独这口老井,仍旧每天供应着全村人的用水。
看见村北头、村南头、村西头的人,都挑着水桶来打水,我们这些住在老井边上的人也倍感自豪,好像这口井是我们的一样。其实,它是属于全村人的。
老井的另外一个神奇之处,就是井水特别甘甜清冽。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些井水可以洗洗衣服喂喂猪,人却不能喝,因为井水要么发苦,要么就是含碱量太高。
夏天,学校放了学,我们这些学生仔从位于另外一个村的学校一路跑回来,跑得满头大汗。到村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井边,拿起井边的铁桶,“咚”的一声扔进井里,然后手腕一抖,半桶水打好了,两只手左右倒腾,桶就提上来了。拿起边上用一只葫芦一劈两半做成的舀子舀上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全身一激灵,暑气尽消,别提多舒服了。
曾经有一户住得离老井稍远一点儿的人家,嫌每天来老井挑水麻烦,就请人在自家院子里打了一口井,结果井打好了,出来的水却十分苦涩,让人难以下咽,最后没办法,一家人只用自己家的井水洗衣服洗澡、喂鸡喂鸭,人喝的水,还是从老井挑。
我曾经问过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其他井干了,老井的水却不干,为什么其他的井水不好喝,老井的水却甘甜。老人说,地下水都有“水脉”,老井就是打在了最好的那根“水脉”上,所以才永远不干,还十分甘甜。
现在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来老井打水的人少了。不过包括我父母在内的很多人家,每天还是要从老井打上几桶水用来煮饭熬粥,说是自来水虽然方便,煮出来的饭还是不如老井水煮的香。
夏日的夜晚,吃了晚饭的人们聚在老井边摇着蒲扇纳凉、聊天,空气中弥漫着熏蚊草编成的草绳散发的带有草药的清香。这样的夏晚,多么迷人。
题图摄影:徐庆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