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时节,淫雨绵绵,潮湿滑腻,让人厌烦不爽。此时的莽莽中原却不断传来干旱无雨的讯息,麦收之后的田野苦于无雨不能播种,令人忧心如焚、坐卧不安。昨,和生活在汝河边上的爹娘视频通话,互道平安。爹娘说,旱情缓解,“秋”终于种上了,又是一地青呢。好一个一地青,闻听此言,真是感慨不已。
乡人多依靠土地而生存,一年四季,耕耘于斯,作物轮回,两年三熟。秋收冬藏,小麦播种,瑞雪帮忙,一切顺遂,令人喜气洋洋。过年之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青绿绿的小麦蓬勃生长,转眼间,麦苗拔节分蘖,由青绿转为淡黄、深黄,滚滚麦浪,盖地铺天,煞是喜人。这一番青黄转换,遇到风调雨顺当然好了。且慢,麦收之时,乡人为何称之为抢收,为何又说抢种?小麦由青转黄,一旦成熟,务必尽快颗粒归仓,否则若遇天不帮忙,或大风,或大雨,狂飙顿起,大雨滂沱,一年的丰收在望就要大打折扣了。抢是速度,抢是赛跑,抢是争分夺秒,抢是环环相扣。抢收麦子之前,担心下雨。抢收之后,就要抢种,则又要有雨水,需墒情。种啥?种“秋”。大地哪能让她空闲?要抓紧把秋庄稼种上啊,又是一季的收成在望呀。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时间节点,不是怕雨、恐雨,而是盼雨、想雨,有点望眼欲穿、翘首以待的急切了。若天公作美,大雨沛然,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人间事,不如意者常八九。盼雨来,她偏不来,扭扭捏捏,作势装腔,架子大得很呢,比如今年。
麦收过后,乡人心急火燎地赶快把秋庄稼种下,好再出去打工。无奈这老天就是不下雨,非但不下雨,还气温猛蹿上升,奇热不减。这可咋办?总不能坐等甘霖望天收啊。于是乎,乡人们开始抗旱浇水。水从哪里来?以前有西边白龟山水库的水,沿着绵延逶迤的干渠缓缓而来。如今,白龟山水库据说更名为平西湖,已经是风景区了,干渠也大多损毁废弃,早已经不能用了。只能从汝河、湛河里挑水、抽水,这一番烈日炎炎暴晒之下的腾挪搬运,肩扛手提,拖泥带水,奔走忙碌,把人累得腰酸背疼气喘吁吁,尽在不言中。如此辛苦努力,种子下地了,本以为可以稍稍喘口气了,谁知道,老天还是一副犟脾气,气温继续攀升,老天依旧晴热,如此这般,这种子怎会发芽坐苗?这秋季眼看就要青黄难接。怎么办?乡人们不能坐等,继续想办法与天斗,为土地想办法。现在耕地之中,多有机井,就地抽水,看似灵便,但要用发动机,要买油,要扯着水管子去浇地,你看乡人们,个个都如泥猴子一般,哪顾得上洗脸?啃个馒头,吃个烙馍,就着凉水,就打发了一顿饭。水浇过之后,又不断被蒸发。听乡人说,浇过一遍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地就又干了,如把水泼在火炉上一般啊。
乡人们大多就在耕地里安营扎寨,让家人们送饭来,这样的争抢,这样的辛苦抗争,这样不计成本的艰辛付出终于有了差强人意的结果,秋苗钻出地面来了,叶片展开了,开始挺立起来了。很快的,不管是花生、黄豆、玉米,还是其他秋作物,也都活泼泼蓬勃勃地你追我赶,覆盖住麦收之后的大地旷野,连缀而成青绿的地毯,张扬开来,活泛起来,把汝河、湛河两岸渲染成了青绿的海洋,浮动在这青绿之上的错落的村庄,则宛如一座座森林、绿岛。
父亲说,今年的一地青,真是太不容易了。
题图摄影:赵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