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英国坎布里亚郡湖区的第一站是格拉斯米尔，因为那里与诗有关。开车拐过A等级公路，顿时风景大变。湖水安静蜿蜒，小山也只是乐得做它的背景，树丛、繁花、朵朵流云，慢慢从车窗前划过，此所谓“湖光山色”。二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华兹华斯、他的妹妹多萝茜，还有柯勒律治，这样“共有一个灵魂的三个人”曾经在这里散步，在草地上闲谈、读书或者构思诗篇。我想，没人比“华兹华斯”更适合赋予一位诗人，因为这个姓氏，字面意思大约是“字字珠玑”。湖区的旅行纪念品商店处处可以看到华兹华斯的影子，塑影的盘子、十字绣、书签、明信片，几乎一半都与诗人有关，又有一半都会印着他的名句“我独自游荡，像一朵流云”，仿佛华兹华斯一生只写了这一句诗。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里对旅游纪念品的开发远没有伦敦全球剧院对莎士比亚这一“品牌”潜力开发的热情。比起他后来的居所，鸽屋只是一栋惹人怜爱的石头房子，简朴、 玲珑。依势上得半截小山，是当年多萝茜避雨的茅草亭。从这里望下去，石头房子繁花盘结，美得从容。室内的装饰还残存着某种中世纪的风格，想想当年小小的客厅里，爱默生和霍桑都曾与诗人谈诗论文，旁边应该炉火噼啪，烛光摇曳。

　　晚年的华兹华斯住在赖德尔山，今天的故居里还留着当年的气息，细腻的瓷器，诗人的手稿、书桌。居所外有一条白色长椅，阳光正浓。眼前是一株茂盛的枫树，秋天还远，叶子仍然欢快地绿着。远处的峰峦衬得云白湖蓝，树影摇曳间不远处山脚下的瑞德湖水，粼粼地映着点点阳光，偶尔会有鸟的声音。阴影与光线的游戏，色彩对视觉的挑战，让自己心里只是恨：一恨随身没有带水彩，可以亲手描绘带颜色的风景；二恨手边没有一本华兹华斯的诗集，可以坐在这里饱读整日。

　　湖区的美景于我，终归是身外之物，离开随之遗忘。五个月之后的一天，我挤在晚高峰的公交车里。车窗外，城市的空气浮躁。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坐在华兹华斯故居长椅上的场景：阳光、湖水、山峦……那一刻，时光回转。你知道吗？华兹华斯的“本职”只是那个郡的税务官，当年诗人从无聊的公务中抽身，叫上多萝茜，好天时去散步，冬天时去溜冰，也许拿着笔斟酌“眼中所见的自然/充满神的恩赐”，又或者“我爱在风狂雨骤的夜晚”……其实果戈理也做过土地局的小公务员、卡夫卡至死还在卖工伤保险，但他们在凡俗的日常下还有一颗丰富的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