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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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斌先生诞辰110周年
(1914.4-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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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0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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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斯楼也(图)
陈 曦 题图摄影:张健

  中国人普遍爱登楼。这来自登高传统的雅事,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多爱登高楼望远抒怀,以发心中之块垒。登楼也因登临者的那些诗文曲赋,及其承载的气象境界,渐渐成为后世人们的一种精神需求。

  试想吧,孤身一人缘阶而上,木质的楼板随着脚步款款有声,登楼者手拍栏杆,如击缶,似抚笳,自成乐声隐隐。待到楼上,远目遥岑也好,举杯邀月也罢,总归独上高楼,念天地之悠悠。

  我最早是在黄鹤楼上突然感受到这种血脉里蕴藏着的情愫的。登临黄鹤楼,一定会在心中低吟那首著名的《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所以登上楼的那一刻,便会情不自禁地远眺,找寻晴川历历的汉阳树,芳草萋萋的鹦鹉洲。这座始建于三国时期的名楼,起先不过是夏口城一个角落里供守军瞭望的防备小楼,史料有载:孙权始筑夏口故城,“城西临大江,江南角因矶为楼,名黄鹤楼”(《元和郡县图志》)。后又几经毁损重建。现在的这座黄鹤楼,是1981年在距原址1000米远的蛇山峰上重新修建的,正对浩瀚长江上的伟大长虹“武汉长江大桥”。辉煌相应,今古共融。

  “昔人已乘黄鹤去”,是崔颢在黄鹤楼上的慨叹,也是千古多少黄鹤楼诗毋庸置疑的开篇。当我站在黄鹤楼的木质楼板之上放眼望去,远山长江,白云碧落,除却一个“空”字,好像真的找不出另外的形容。一切存在,都在盛衰之理中完成着必然的命运,山水如斯,晴空浩荡,只在这一刻,映照在了我们的眼中,留影在意识深处之余,也带来了怅恨,“长恨此身非吾有”“白云千载空悠悠”。

  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个“空”的感受,让李白搁笔。“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让李白道不得的又何止是眼前的景啊,是崔颢写出的那种个体生命在登楼望远之时,心中那种不可名状的惆怅。生命的有限与宇宙的无穷,是任何言语也书写不出的“空”。而黄鹤楼,或者说一切舞榭楼台,凡见证几多人事代谢往来古今,那些雕梁画栋与榫卯飞檐所承载着的艺术与科学的双重成就,在证实着人的价值之时也叹息着个体生命的有限。

  就如同陈子昂登幽州台时所高唱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登楼,登台,登高,不过是在不断地证明天地的辽远,历史的苍茫,人的渺小与无力。站在黄鹤楼上,远方仍旧是晴川历历,芳草萋萋,心里想的仍旧是摩诘画卷,李杜诗篇,可精神世界中却充斥着一种悲壮的情绪,是对于“空”那种自然的体认,以及对生命价值的永恒追问。悲壮与喜悦,总会在登楼的时候,交缠于登临者的心中。

  悲壮的是“天地一沙鸥”的悲伤与决然,喜悦的是沉浮终我主的无悔与超然。依旧是唐代诗人,王之涣曾在登鹳雀楼时写下短小而宏大的诗篇:“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鹳雀楼上遥望的诗人面对夕阳西下,黄河入海,心中自然生成对于消逝的无力,而他却又把这种无力写进了壮阔的图景,写夕阳没山的灿红,写黄河入海的激荡,这里融汇着对“无常是常”的大超然,之后又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写下了对超然境界的俗常却深刻的诠释,层楼更上,实际上拔升的是心灵的高度,是对更为远大的生命意蕴果敢地追探。

  登高望远,上下西东,八极六合中,是人在主宰。

  登楼,最好是独自。千古文人侠客梦,总是和孤独牵连在一起。事实上,这种孤独,也正是登楼的意义。这就牵系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登高”。“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登高既是民俗又是文化传统,是一种写在中国人情感深处的浪漫而孤独的行为方式。登高之时,便是怀念之时,在楼台抑或山峰,思念的是故人、故乡,更或许是故国。

  登高,应该是无论古今中国文人极具代表性的行为之一。唐大历三年,57岁的老杜漂泊至岳州,终于得上岳阳楼。登楼抒怀,面对浩瀚如海的洞庭湖,写下“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的诗句。大湖隔开吴楚,湖水摇荡乾坤,这无比宏大的景象让他瞬间想到了他见证过、讴歌过、日夜思念着的盛唐。然而,终归是一晌贪欢的旧梦,安史之乱、军阀割据,此时登楼所见的不仅是盛景,更是寥落的民生。于是乎诗圣蹙眉写下了“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岳阳楼上的杜甫,距离生命的终点,还有一年。可他写下的却是文人登高最直观的感受与超乎个体生命意蕴的精神境界,即对家国与生民的无限热爱与忧思。就像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下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中国文人骨子里的忧乐观。而在历史的记录中,范仲淹并未在岳阳楼上写下《岳阳楼记》,他写作的蓝本是图景中的岳阳楼,抑或说是他心中的岳阳楼,洋洋洒洒,风骨万千。文人必是“登临者”,因为他们心中有名楼、有名山,供起攀登境界的高峰。

  南宋的名楼亭阁,更能见证这一点。辛稼轩登上建康赏心亭时,一下下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感慨“无人会,登临意”。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则更把一份志在扶大厦之将倾,却无奈于英雄无处用武的悲切写到了极处。“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登临之意,便是家国之情,他懂,千古文人也懂,唯独苟且偏安的南宋小朝廷不懂,所以他在登高时怀古伤心,只能落下血泪结尾:“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登高,登临,望的是千古江山,爱的是华夏山河。这才是中国人为何爱登楼,为何爱在峰峦之巅,与天地问苍茫。

  也是在黄鹤楼,彼时刚过而立之年的我再游长江,登高望远,却在一种壮阔中看到了生命的另一重价值:功成不必在我,可成功定当有我。是的,我在黄鹤楼上看到了武汉长江大桥横跨南北,我想到了不远处“高峡出平湖”。

  登斯楼也,心壮哉!  题图摄影: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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