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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2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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蚬子面(图)
唐洪祥 题图 张宇尘

  暑期时,我和几位战友相约回了趟大连旅顺。四十多年前,我们曾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半岛一同站过岗、扛过枪。相见的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在眼睛里打转转。军营里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的过往时光,像翻涌的海浪,一下下拍打着记忆的堤岸。

  欢迎晚宴的压轴菜,大连籍战友特意端上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蚬子面。战友们来自天南地北,重庆小面的麻辣、兰州拉面的筋道、武汉热干面的醇香、京津炸酱面的浓郁,还有陕西臊子面的醇厚,每一碗面都饱含着来自不同区域战友们的浓浓乡土风情。可唯独眼前的这碗蚬子面,却带着一份钟情和眷恋,一入口就让战友们放不下筷子。

  蚬子这东西,是海边的精灵。它光亮的贝壳表面,图案精美别致,形同鹅卵石,扎堆儿时活像孪生姐妹,色泽、模样相差无几。它们性子怯,喜欢藏在泥沙表层,扒开滩涂才能见着,风平浪静时,喜欢用喷射水柱的方式嬉闹,给静谧的海岸增添了少许乐趣。蚬子生命力极顽强,从海水里捞出来扔进淡水,也能活上两三天,难怪成了海边人家餐桌上的常客。它肉质鲜嫩、营养丰富且价格低廉,亦是百姓平时餐桌上的绝顶搭配。

  蚬子面的做法,折射着当地人的生活智慧,省时、美味、简约。从海边捡的也好,市场买的也罢,先把蚬子洗干净,丢进锅里一加热,没一会儿就“吧嗒”张开嘴,嫩生生的白肉嵌在壳里,透着一股鲜甜味。接下来,锅里少放些油烧热,搁点姜末、蒜末炝锅,再把蚬子肉倒进去翻炒,添水烧开,然后下面。面得煮两个开,最后撒香菜段、葱花末,滴几滴香油。端上桌时,绿的绿、白的白,油花在汤上漂。

  这蚬子面,不分春夏秋冬,都是顶好的美味。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时,它是懒人快餐;闲下来时慢慢品,又能尝出烟火里的滋味,怎么吃都不腻。

  到了寒冬腊月,门外冰天雪地,哈口气都能凝成霜。这时候,端上一碗蚬子面,热汤一喝,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浑身的寒气都被赶跑了,从里到外透着股通透劲儿,舒坦!

  大连人过日子,离不了蚬子面。早市摊儿上有,家里灶台前也有,廉价、朴素,却在快节奏的城市里,成了百姓最熨帖的陪伴,享受美食的片刻,时光都好像慢了半拍。

  来大连,消夏纳凉踩着沙滩听涛声,跟着潮水赶海拾贝,体验一次弯腰捡蚬子的乐趣。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餐桌摆上两碟小菜,蒸上几样海鲜,开一瓶大连啤酒,主食端上碗蚬子面,和家人、朋友边吃边聊,欢声笑语中混着面香,那种幸福的满足感无法言说。

  大连人偏爱蚬子面,要么赶海时亲手捡,要么去市场挑鲜活的,回家按自己的口味调味,辣的、鲜的、清淡的、重口的,但若论起哪样好吃,还得是原汁原味的,蚬子的鲜、面的韧、汤的醇,一绿二白三鲜混在一起,才是最地道的海味儿。

  大连人说话直来直去,有个有意思的字儿——把“吃”叫“逮”。“赶海逮蚬子”,外地人还能猜个大概,可要是说“逮碗面”,听者就蒙圈了。我有个战友,刚到大连时,就因为这土话闹过笑话。

  那会儿,他穿着军装上街,晌午赶不回营房吃饭,看见路边有家饺子馆排着长队,就跟着排了进去。好不容易排到个儿,窗口里的售货员探出头问:“你逮什么?”意思是问他要肉馅还是三鲜馅的。这一问,战友吓了一跳,左看右看,心里直犯嘀咕:“我穿的是军装,又不是警察,哪有抓人的任务啊?”赶紧摆手:“我不逮什么。”售货员一听,微笑着请他让让,就这样,他一脸茫然地退了出来,后来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大连坐落在辽东半岛,三面环海,属于具有海洋性特点的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我在部队服役的第三年,连队推荐我去海军旅顺基地的优秀战士文化补习班,从11月待到次年4月,整整半年。那半年,早晨训练,白天补习文化,晚上学习理论和自习,忙得像上了发条,可战友们却劲头十足,暗地里都较着劲。

  我们七班的战友,来自基地后勤系统,有缘聚在一起,格外珍惜。在补习班的日子正赶上冬天,营房离海边不远,为了锻炼大家的毅力,屋里没装烤火的设施。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出操,洗漱用的水是水车拉来的,冰得扎手。一日三餐也简单,可谁都没喊过苦。

  开春后,大地慢慢回暖,草木抽出嫩芽。我们脱了厚重的棉军装,轻装上阵,忙着准备最后的考试。有天傍晚,刚上完晚自习,一个战友突然一拍大腿:“咱去海边捡蚬子吧!我这儿有备用酒精,回来煮蚬子吃,改善改善伙食!”

  这话一出,大伙儿立马响应,有的拎着脸盆就往外冲。十二个战友一溜小跑到了海边。大家一边捡着蚬子,一边朝大海不断地尽情欢呼,仿若举办一场庆功演出,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时间过得真快,不一会儿,我们就捡了满满一盆蚬子。大家像收获了战利品一样,别提多高兴了。回到房间,战友们分工合作,马不停蹄地清洗、架炉子、点燃酒精,忙活着煮蚬子。十几分钟过去,海鲜味弥漫整个房间,蚬子煮熟了,战友们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不多时,脸盆就见底了,只剩下白白的蚬子汤。一个战友看着蚬子汤,若有所思地说:“我这还有几个干馒头,泡到蚬子汤里吧。”这一提议,引得战友们哄堂大笑。不多时,蚬子汤泡馒头也做好了。我是七班班长,有人提议让我先吃第一口,我端着面汤让给了年纪最小的战友,他接过去,又传递给了另一个战友,传来传去,谁都不肯吃第一口。无奈,我再提议让给拿酒精的战友。面对战友们的盛情,拿酒精的战友这才吃下了第一口。

  多少年过去了,战友们早已各奔东西,在不同的岗位上奔波忙碌,可那段日子,那碗在手里传了又传的蚬子面汤,像首老歌,在心里反复哼唱。艰苦的岁月里,那碗带着海味的“军营蚬子面”,盛着的是满满的战友情,足以让我温暖一生。

  本版题图  张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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