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期以来，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人工智能介入文艺创作的能力有了质的飞跃，诸多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可以流畅地生成文本、创作图画与视频等，其似乎正在生成为一种新的“创作主体”。与此同时，人类情感与创作力是否可以被复制、文艺从业者是否会被替代等问题也接踵而至。

　　前些时日，几位朋友在一次聚会上，出于好奇心，试着用人工智能写了一篇千字左右的散文。后又让其以我的风格写了一篇同类题材的散文。没几分钟，两篇文章先后完成。平心而论，第一篇文章就其语言、结构及内在逻辑而言，可以说是中上水平，但是对“我的”那篇文章却实在不敢恭维。文中除了套用我以往某些文章中的习惯用语以及本人有过的几年知青生活经历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真情实感的表述，结构安排及语言的情感色彩，也都与我的写作风格相去甚远。一个核心的问题是，本人从事文学创作近五十年，写作的灵感全部是从自己经历过的现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所要表达的都是自己的真情实感，语言文字能力也是自己通过刻苦读书，在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中逐步提高的。而人工智能所生成的文章，尽管极努力地在模仿我的写作风格，却因为没有真实的生命体验，既缺少个性，更缺少文学最重要的真情实感。它所能做到的只是对我过往已有文字和经历过故事的堆砌，当然无法取代作者本人。

　　人工智能可以通过大数据和算法，生成符合语法、逻辑的文本，甚至还可以模仿特定的文本，但其本质上似乎仍是基于已有的数据和重组的概率推测，缺乏真实的情感体验、主观的生命感悟及对复杂人性的洞察，而这些正是文学最核心的价值所在。记得多年前，应某文学期刊之约，我撰写过一篇回忆当年知青生活的散文。那时还是用纸、笔来写作的，构思期间，有诸多过往的生活场景蒙太奇似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动笔后在叙事中，有两个生活场景的书写，其一是当年下乡之初，因身体虚弱，生产队安排我每天与妇女队的十几个姑娘一起劳动。对我这个年纪还不大的“文弱书生”，她们处处体贴关照。“三伏”中的一日，正干活儿时突降大雨，姑娘们赶忙拉我到一个山崖后躲雨，十几个姑娘紧紧搂在一起，把我夹在中间，让我少淋湿点。其二是两年后，我接到抽调回城的通知，即将离开村子时，十几个姑娘每个人把自己一件心爱的毛衣拆开，各分出一绺毛线，为我织了一件杂色的毛衣。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几度泪眼婆娑。这样的真情实感，想必人工智能是很难创作出来的。文学创作不仅仅是文字的输出，更是人类认知世界、表达自我的重要方式。写作者通过自己的作品传递价值观，会有自己的独特视角、情感张力和思想深度。有人说，目前用人工智能写作较多的是散文，但是在我看来，所有文学体裁中，散文是最具个性和情感色彩、表现力最强的一种文体，好的散文作品中所表达的情感，是不可复制的“唯一”。而目前人工智能生成的文章大多恰如干枯的老树，虽枝干犹存，却缺乏活力，体现不出“作者”的亲身感受。

　　当今时代，科技与文艺的结合已呈不可阻挡之势，如何以开放包容的心态，探索文学创作与新科技的融合之道，使人工智能赋能文学创作发展，已成为很多业内人士及文学爱好者的心愿。回望历史，历次的科技革命大都对传统行业起到过推动作用，如摄影技术的出现，艺术摄影大行其道时，有人曾担心会对美术绘画造成冲击，而事实上却是催生了印象派、抽象表现主义、新表现主义等新的艺术形式；服装在流水线生产充斥市场后，手工定制和独立设计师的品牌反而受到追捧；电子书的出现，也并未让纸质图书消失；等等。如今，已经有些年轻作家开始把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到创作环节。我以为可以利用人工智能做一些资料与素材的搜索整理、筛选分类的辅助工作以提高效率，但在写作的构思和纲要阶段，必须坚定独立思考。为避免“随众”意识参与，此间应对相同题材作品审慎思考，如此才可能维护自己作品的创意和创新。一旦作品成功发表，倒是可以拿来与同类题材作品加以对比，区分高下。写作过程中若遇卡顿、不通透，似也可以调用人工智能帮助打通局部问题，但最好不要涉及全局。人工智能在我们读书学习过程中的帮助应该说是有一定作用的，例如，使用人工智能作为辅助，既可以在几分钟内了解很多知识，特别是对由于年代相距久远造成的不同版本的古训的学习，更可以通过其找到更多线索加以比对，再做取舍，等等。

　　古往今来，无数事实早已证明，科学技术的发展可以推动社会进步，但终究不能完全取代人类。在文学创作领域，无论是人工智能赋能、还是人机合作，人，都是第一宝贵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