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骑车从全福北一路南下,穿过熙熙攘攘的胶济铁路,在百花公园东门滞留良久。暮春初夏,游人如织,海棠花与飞絮笼络着水洗的天空。
我不是一个好的园丁。在济南的四个年头里,一度拥有过四盆可爱的花,但无一例外都化作春泥,空留我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垂泪到天亮。
第一盆袖珍椰子本来长势最好,叶片如羽毛张翕有度,翠绿中点缀着淡淡椰香,我甚至一度梦想过能让它结出灿烂的果实。谁知天不遂人愿,我略带怀缅地将它安葬在7号楼前的大树下,并摘下花牌作为永久的怀念——人生第一次的经历大多铭心刻骨,我想这是演算再多草稿也不能跳脱出的怪圈。
或许是基于对前者的亏欠,抑或是经历过后自以为然的得道与总结,我开始给第二盆绿植狠狠地浇水,又搬来加湿器与之为邻,却忘记它是沙漠里的多肉,过分的宠溺使其早早地从根开始腐烂。等后知后觉,它已从我厚植爱意的土壤中抽离而去。爱如良药,但人们总忘记在服用前仔细阅读包装纸上的剂量说明,投入过多而自我感动,最后不幸跌入溺爱的深渊。
前两次失败的经历让我失落倍增,养花如爱人,如果连花都养不活,又怎么去爱别人呢?于是乎郁郁寡欢许久,直到无意间邂逅一盆白鹤芋。当时我去炼油厂那边散步,看见它长势喜人,便带回了学校,谁知最终因缺乏阳光,花最终惨死于冷宫。此时才明白爱虽掺不得杂质,但并非真空包装下的患得患失,唯有阳光下的爱意才能使其枝叶繁茂。
第四株是师姐赠予的郁金香。郁金香的种球尤其爱冷,彼时正值凛冬,万籁俱寂,因此每日的任务就是静静守候花开,可惜直到太阳告别南回归线也未能如愿。时机不似时令,即使耗尽整个冬天的凛冽也未必能萌发一颗爱冷的心。
现在想想,爱花确实与爱人不似。爱花是一种“付出—反馈”式的宠溺,而爱人则是双方的给予与奉献。二者相类之处想必只有纠缠,于花则是枝蔓与果实的瓜葛,于人则是爱与不爱的纠结,而炽热的关系往往在这种迂回往来之中变得冷淡。事实上,爱与害虽然截然两面,却没有明显的边界。有时出自真性情的爱意,一旦溢出,浸染彼岸恶的土壤,最终也只能养育出害的果实。
今年返校趁着春光,去花鸟市场带回一盆三角梅、一盆四季桂。闲时浇水,忙时挂牵,偶尔也放它们出去晒晒太阳。得益于四月的暖风,如今也是暗香浮动。虽然有时候愚笨参不透花语,但愿足够的爱与真诚能够补救。
养花四年,门道颇多。唯一可证的是空有襟抱自然不会开花,顾影自怜的结局便是孤芳自赏。倘若迈不过向野而生的门槛,爱意只会在怀疑与喧嚣中踽踽独行。不妨敞开襟抱——或许数百年后花已经枯萎,但人依旧会爱下去。
(作者系山东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