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这是管仲对鲍叔牙的评价,足见管、鲍二人情深谊长。当年,齐桓公为报一箭之仇,欲杀管仲,鲍叔牙极力举荐,管仲因祸得福,被重用为宰相。然而,后来管仲病危,齐桓公征求他对继任者人选的意见,甚至直言“鲍叔牙可”时,管仲却未推荐亲如兄弟的鲍叔牙,而是推荐了交情泛泛的隰朋。
管仲是忘恩负义不讲交情,还是嫉贤妒能压制人才?都不是。管仲给出的理由是,鲍叔牙不屑与不如自己的人为伍,“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偶尔闻人过失,终身不忘,胸怀不够阔达,不适合当宰相。而隰朋为人宽厚,礼贤下士,居家不忘公事,勤政不怠,是当宰相的最佳人选。可见管仲在荐举上的大公无私。
北宋仁宗时期的王曾,在选人用人问题上,也是这样一位大公无私的宰相。据《宋史·王曾传》记载,他任相时,为朝廷推荐了很多人才,但“进退士人,莫有知者”,从来不说谁谁是自己推荐提拔的,以至于范仲淹埋怨他说:“明扬士类,宰相之任也。公之盛德,独少此耳。”为国举才是宰相的职责,你盛德虽广,却独独没有做到这一点。王曾回答说:“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是啊,作为手握予夺重权的宰相,如果恩德归己,那么怨尤归谁呢?范仲淹叹服其言。
范仲淹确实误会了王曾。荐举是宰相职责,也是公事。如果总是标榜谁谁是我荐举的,那就是“市私恩”,而这恰恰是王曾所深恶痛绝的。王曾为官三十余年,做事讲规矩,讲法度,公事公办,“尤抑奔竞”“人莫敢干以私”,特别反对拉关系走后门,谁都不敢拿私事求他。
北宋田况《儒林公议》记载说,王曾初任宰相时,推荐苏惟甫可堪大任,苏惟甫浑然不知。苏惟甫赋闲在京,等待朝廷选拔,多次到王曾府上拜访,但惧于王曾“抑奔竞”的性格,不敢轻言私事。在京日久,盘缠将尽,他十分焦急,某日又去拜见王曾,鼓起勇气,说起了自己的窘况,王曾顾左右而言他。当苏惟甫怀着绝望的心情回到住处时,却发现朝廷重用他为“江淮都大发运使”的任命书在那静候着他,而且是王曾亲自签署的。王曾之前只字未提,为此,苏惟甫“惭歉久之”。王曾这种秉公办事、不市私恩的特点,既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品质,十分可贵。
北宋像王曾这样举才唯公的,大有人在。李昉任相,凡是前来套近乎、求举荐的,即便其才可取,也必正色拒绝,然后按正常程序推荐提拔。子弟们问其故,李昉说:“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私恩也,故峻绝之。”陈执中任相,女婿向他谋求官职,陈执中一口回绝说,官职是国家的,“非卧房笼箧之物,婿安得有之?”
为国举才,是吏治大事,出自公心还是私心,一字之差,千里之别,这决定了人才价值的大小和任用效果的正负。出于公心,则野无遗贤,人才辈出,带来的必然是海晏河清的政治局面;出自私心,公器私授,轻者导致用人不公、人才流失,重者导致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更有甚者会导致国家灭亡。北宋末年,蔡京、王黼、童贯、朱勔等人权倾一时,他们大量培植党羽,纷纷荐举自己的亲属、门人。有人在弹劾蔡京时说:“内而执政侍从,外而师臣监司,无非其门人亲戚。”而“门人亲戚”绝大多数都是些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能之辈,结果金人挥师南下之时,满朝大臣面面相觑、束手无策,金军陷燕京、破太原、围开封,文臣武将望风而逃,金军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就灭掉了北宋这个一百六十余年基业的王朝。
到了大难临头才明白,内无贤臣、外无良将,才是国家走向灭亡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