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走着。先是并不留意,后来就发现眼前倏忽飘过一朵两朵白绒团儿,温温柔柔的,泛着银光,再往前走,白绒团儿竟多起来,一动脚,就绕着身子乱飞。疑心是柳絮,抬头搜索去,四周依旧空旷;急用手去捉,手一抬,那白绒团儿却顺手而上,才抓住一团要看时,一出气,又飞了。一时又起了风,沙尘并没有动,但白绒团儿越发纷纷,如千万只白色蝴蝶,升升浮浮,翩翩不能安静。定睛看去,那白绒团儿却原来都从一棵一棵什么草中起身的:草高不盈尺,条叶,半绿半枯,结一串串果实,如豆荚,尽都干裂,有的已空壳,在风中铮铮颤着细音,有的半合半开,形如织布木梭,里边两排荚籽,每籽小如鸡眼,四周生满白绒,风吹绒毛如足如翅,就悠悠而去了。
我不知此草为何名,站在那里,一直等远远的一队骆驼走来,问起驼峰间的牧人,回答说:这草叫佛手肿。草古怪,名字也古怪。我再问,回答是:“它怎么不长绒毛呢?要不,它怎么繁衍后代啊!”
我不禁喟然长叹:哦,大凡尘世,任何地方都有生命的存在,漠漠边关沙地,也是如此;而万事万物既有存在的生命,又都有它赖以生存的手段,环境不同,手段也相异呀!遥想竹林中的蛇可以是青色,湖水里的鹅可以毛隔水,岸上的树可以叶子圆阔,高山的树可以叶子尖针,可见环境好的并不足夸,环境劣的更不应自弃。再想这佛手肿长在这里,它也开花,它也结籽,虽然没有一只蜂儿来传递花的爱情,没有一只鸟儿来遗播籽的繁衍,生活给了它瘠贫,也同时却给了它的奋斗,一结籽就生出绒的翅膀,自己去谋生路了。也正是环境太不好了,它并不去以色以香诱惑蜂儿鸟儿,它靠的是自己生的欲望,靠的是飞的力量,自然这样可望落地而生,也可能落地而亡,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白绒团儿各自在寻找自己的归宿呢?“这草很多吗?”我问牧人。“当然很多,你再往北走,沙地上全是这种草呢。”(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