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3月29日，孙犁先生午睡后眩晕，摔了一跤，磕破左腮，家人和报社同事将他送到医院治疗。鉴于他长期以来的身体状况和当时的病情，报社领导劝他外出休养，天津市委宣传部为此专门开具了介绍信，方便他出行。20多年后的1983年8月17日，孙犁写了《一九五六年的旅行》一文，记录了这次行程。这篇文章也成为后来孙犁传记、年谱编写的重要参考文献。

　　这篇文章的问题在于，孙犁没有写明出行的具体起止日期，所到地方多记活动内容。在编写传记、年谱时，通常需要编写者根据相关线索，将整个行程的时间、地点具体化。令人遗憾的是，现有的传记、年谱作品对这次旅行的起止时间所记多模糊不清，具体到每个地方，行止记载有很多不是很准确。因此，基于传记、年谱的严肃性，有必要根据现有材料，对孙犁的这次行程重新梳理，以求清晰、合理。

　　孙犁从天津出发开始旅行的确切时间，几本传记、年谱作品记录不统一。苑英科先生《孙犁传》写的是5月11日，段华先生《孙犁年谱》写的是“5月”，刘运峰先生《孙犁年表》写的是“5月初”。现在可以确定孙犁回天津的日期，在1956年5月31日致王林的信中，他明确说“我廿一日已经在晚上回到家里了”。结合孙犁文章中提到的他在每个城市驻足的天数，以及“第二天上午”“在这里住了三天”“此行往返不到半月”诸如此类的信息，从这一时间点往前倒推，或可以判断出孙犁出发的确定时间，即5月10日。由此，按照合理性原则，我们可以还原孙犁的行程，对其中的一些疑问作出说明。

　　查1956年的火车时刻表，可以看到天津到济南、济南到南京、南京到上海、上海到杭州、上海到天津等区间的车次以及相关的行车时间。孙犁说他到济南的时间是在下午一两点钟。当时，天津到济南的车程在7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他是在10日早上从天津出发的，下车后便去找时任山东省文联编创部部长、代理副主席的王希坚，后者将他安排在趵突泉前街省文联大院一间清静的小平房里。当天，孙犁就近游玩了珍珠泉、趵突泉、黑虎泉等地方。

　　11日，在吕日生的导引下，孙犁游览了大明湖、千佛山。

　　12日中午或午后，孙犁登上了去南京的列车，几个小时后，于下午五六点钟到达南京。他先去南京市文联，文联将他介绍到文化局，文化局安排他入住安乐酒家。13日，文化局致信南京市委宣传部，协助孙犁对口交接。这一天，他上午游览了明孝陵、中山陵、灵谷寺，下午又去了雨花台、玄武湖、鸡鸣寺、夫子庙，休息了一下，还逛了逛南京的旧书店，天色已晚，未及细看，便匆匆回了宾馆。

　　需要说明的是，孙犁在《一九五六年的旅行》中并没有相关的时间信息帮助我们确定他何时离开济南。网上有一封南京市文化局的手写体介绍信，写信日期有细微涂改的痕迹，11日改成了13日。信中说孙犁是“昨日上午”到南京的，这与《一九五六年的旅行》的说法有出入。但无论上午还是下午，都是“昨天”，由此可以断定孙犁离开济南的时间可能是12日。

　　14日，即第三天清晨，孙犁离开南京，登上了去上海的列车，当天即达。上海市作家协会安排孙犁住在国际饭店十楼。国际饭店位于车水马龙的黄浦区，在饭店住宿还需要乘电梯上上下下。这让孙犁很不适应，当天哪儿也没去，在饭店休息。

　　15日，他一个人想逛旧书店，以为路远，就雇了一辆三轮车。上海书店的集中地在福州路，离国际饭店不远，孙犁没想到一拐弯儿就到了。孙犁在文章中说，他到这里购书，“正赶上古籍书店开张”。所谓“古籍书店”，指的是当时新设立的上海古籍书店。它是以新华书店古籍门市部为基础，吸纳修文堂、温知书店、汉文渊等几家古书店建的。5月17日，《新民晚报》发布了古籍书店定于20日开业的消息。如果孙犁在20日开业当日逛书店，21日去杭州，那么，他就不可能在21日从杭州转道上海回天津，这也与孙犁在杭州待了三天的说法相悖。由此孙犁在上海的具体日期就变成了一个突出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孙犁去了福州路书店一条街，上海古籍书店正在做开业准备，被合并的几家书店没有闭门谢客，而是照常营业，所以他才能在此店买到几种旧书，包括仰慕已久的戚蓼生序小字本《红楼梦》。

　　16日，即逛完旧书店的第二天，孙犁乘车来到了杭州。他先是到浙江省文联报到并暂住。17日，文联通知他到灵隐寺的创作之家住宿，用一辆三轮车，带上一些生活用具将他送了过去。在杭州，除了观览灵隐寺，他还到西湖周围多处地方参观、游玩、购物。

　　孙犁在杭州总共住了三天。上海到天津的直快列车共有3列，分别是上海到北京的特快6次、直快16次，上海到天津的直快18次。运行时间都在27个小时左右，杭州到上海的列车有5列，分别是直客98次、114次，客车116次、118次、120次，快车56次。运行时间在5个小时左右。孙犁说21日到天津的时间是在晚上，有两组列车符合这一条件。第一组是杭州到上海的120次列车，发车时间是早晨7点56分，到上海的时间是13点32分，当天从上海开往天津的列车，符合条件的是上海到北京的特快6次，发车时间是16点11分，到天津的时间是第二天的18点10分。第二组是杭州到上海的98次直客，夜里2点50分出发，早上7点47分到达上海。相对应的上海到天津的便捷列车是18次直快，12点26分开车，第二天16点50分到天津。孙犁无论坐哪一组列车，都应在5月19日离开杭州，这样才能在21日到达天津。

　　此次旅行前后共计12天，这一数字与孙犁所说“往返不到半月”也是吻合的。 题图摄影：丁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