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奢侈是有间书房,一几一椅一榻。几上有破砚,旁置竹笔筒,筒内杵枯笔若干。椅为家传柴木围椅,坐板上有模模糊糊的拓印,不知是前人所赐,还是工匠所为。榻为新货,宽三尺余,书斋局促,平常它得靠墙矗立,土砖托起,夜寐偶尔用之,还得用文绉绉两字描述——下榻,真是吃稀饭添酱油碟子,显摆。
初夏清晨,阳光正好,读书看报。看书我喜欢拿支笔,读到有兴致的地方就让它在那里轻轻停顿,悄悄划记,留下路过的痕迹。有时喜欢任着性子胡乱涂画几笔。看报一定要读出声来,遇到振奋的消息、精彩的桥段,时而吟唱。朗声顿挫,铿锵有力,喧哗抑或打扰了窗外鸟鸣。悄悄伸长脖子向外探望,蚊虫扑面,于是立马收敛。
我喜欢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是一天最好的时光,慵懒地坐在书房中羸弱的围椅上,任其吱吱呀呀,用晨起清醒改写昨晚迷糊的文章。门前山塘,游鱼乱窜。帘下窗外,冬瓜挂在藤蔓上,辣椒趴在路旁。我偏好边写文章边听手机发出的音响。随着轻盈的节奏心思缓步来,慢笔写出安静的文章。眼睛花了,就到后院歇息,凉快。仰望青云,追逐白驹问遥远。
最爱仲夏,三五之夜,倚窗望去,月色斑驳,晚风吹拂,疏竹摇曳,无名杂草争先恐后充斥后院,满目精气神。说不识名,却知一二,蒲公英和地菜子我还是认得的。前晌,扯了几根地菜子煮鸡蛋,口味纯正印象蛮深。蒲公英几近人高,轻轻路过,不必招呼它就随你前呼后拥。物不在于精,器也不必雅,喝点薄酒,红晕上头,酽茶冷粥掺和进来,周身便有力量。手腕扭动,袖口生风,破砚焦墨,秃笔偏锋,俯仰间,狂草满天横。
书房是养人的地方。靠着经年历世的积淀,让生命奢华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