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生何处
一粒种子,埋在地下,不知何时便冒出头来;一粒种子,埋在心底,不知不觉便发出芽来。
走在春天的街上,路边立着几株玉兰,花开得正盛。我不禁驻足,记忆中的一粒种子似乎缓缓地动了起来,发出芽来。
隐隐约约记得儿时的庭院中也有这么几株玉兰,立在那儿,也无甚香气,不被人注意。但于我,却是最美妙之地。
树下放着的是一口极大的水缸,里面是凉在井水里的瓜果。酷暑时节,每每我回到家中,姥姥总是踮着脚,努力伸手伏在缸上,用水瓢去舀,缸中的水被她搅得晕头转向,才颤巍巍地浮出一只瓜来。姥姥把它递给我,我便蹦跳着递给姥爷。姥爷微微一笑,从裤带上解下一把折叠小刀,刷刷地削起来,瓜皮如青蛇般垂着头乱舞,渐渐伸长,瓜果的清香便融在了淡淡的花香里,微风拂过,这香便挤入鼻中,似乎驱散了令人厌烦的暑气……
吃罢瓜果,我便蹲到树下,用树枝浅浅地挖一个小坑,把口中剩余的瓜子、果核吐进去,用脚踢一撮土,再踩实,还要淋两捧水,似乎就看到满藤的瓜,满树的果,嗅到满园的香甜气了。一颗种子,就这样种下;一份牵挂,就这样生长起来。
从那之后,每天早晨,我都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却总是失望于一片空空如也的土地,我疑心水不足,便洒水;疑心土不松,便松土,然而还是没有一粒种子冒出头来。直到我该离开故乡时,种子也未曾发出一粒。长辈们笑着告诉我,这样的种子是发不出芽来的。
我始终不肯信。年岁渐长,我慢慢发现,那些未发芽的种子,始终埋在我的心底,悄然提醒着我——故乡还埋藏着一粒粒曾经种下的希望,等待发芽,那里,是你生命起源的地方。
赚尽金银
我正走在人流如潮的大集中,忽然,一抹嫩绿跃入眼中。
“金银花!”我心中惊叹一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冲上前去。我立在出售金银花幼苗的摊前,默默注视眼前的绿意,心中涌起一股思念。老家院中曾有爬满院墙的金银花,每逢春日便溢出淡淡花香,也不知在这儿种不种得活。那老农突然开口:“金银花不挑水土,好养活,小姑娘,要不要买几株?”
我心下一喜,回家时手中便多了几株精神无比的小苗。只几天,刚栽下的小苗便吐出嫩须,我欣喜若狂,赶忙拖来几条竹篾,蹲在墙边轻轻将一条竹篾插向地中,双手将泥土聚起,堆向竹篾,动作极为轻柔,只怕碰伤小苗的根。我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提起一条竹篾,微踮脚尖,搭上墙头,心中涌过几分自豪,顺手抚过一根嫩须,帮它绕上竹篾,又调皮地弹了弹它如婴孩肌肤般柔嫩的小芽。
转眼已是数月,清冷的月光洒向院中,我自院中走过,忽然一股幽香钻入鼻中,脚步不由一滞,轻手轻脚地走近花旁。
月光渐渐明朗,隐隐映出“金花间银蕊,翠蔓自成簇”的风韵来,令人忘却凡尘琐事,满眼只见月下花影,飘飘欲仙。“唉——”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一声轻叹。我惊异地回过头,仿佛看见姥姥矮小的身影怔怔地立着,缓缓开口:“这儿的金银花开了,家里的是不是也该开了?”
我的心不由得紧紧一揪,虽然少年心性,总欲离乡远游,却永斩不断心中之根。月光似水,花香如泉,我茫然地凝视那朵朵幽香,不由得心头一酸,不忍再看……
别离故乡已数年,故乡的轮廓似乎已在记忆中模糊,故乡的气息却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我身在异乡,眼望异乡生长的金银花,周身竟有故乡幽香恬淡的气息环绕,暖意自心头涌起。它生何处,何处为家……
(作者系天津师范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大一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