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牡丹,第一眼看到这两个词汇,很多人脑海里恐怕都会浮现出锦绣繁华、歌舞升平的大唐气象,或是大开大合的时代赞歌。然而,翻看《长安城南种牡丹》,才知道这种想象是多么狭隘。目录里的篇名一个比一个接地气:“纯洁的朋友们,温暖的洗脚水”“总为体育赛事狂”“有关韭菜鸡蛋馅儿饺子的记忆”……作者裴亚莉是陕西师大文学院教授,她没有用华丽的语言描述厚重的历史文化,而是以平淡朴实的笔触记述校园内外奔放浪漫的日常。
书中记录的片段,比如看石榴花的凋落,在草坪里种牡丹,和学生吃散伙饭等等,都很日常。那么为什么要写这些,而且还要耐心地、细微地去写?对此,作者说:“感觉这一本集子,离自己的生活最近……写作,是多么好的保存生活的方式啊!”这些看似无用、并不华丽的经历,经过文字的雕刻,可以让时间保鲜,历久弥香。作者的捕捉与编织,也向我们印证了日常生活书写的种种可能。
既然要写,又该怎么写?如果用力过猛,修饰过度,则会失去素材本身的轻灵,有“小题大做”之嫌。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表示,语言的最高境界是“极炼如不炼,出色而本色,人籁悉归天籁”,这里强调的是“真”。用平实的语言,抒真实的情感,便是本书最大的特色。翻开书,就仿佛推开一扇门,看到了邻居家的日常,而作者裴亚莉,就是那个与你见面互打招呼的邻家大姐。林清玄在《素心四书》中说:“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作者正是如此落笔,在最单纯的欢喜里,从容面对生活。
在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作者是亲切可爱的,像个内心天真无邪、善良纯洁甚至有些调皮的孩子。尽管在简历中有“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的头衔加持,文章里却看不出板着脸孔说教的气息。写到郁金香园,“沙土路上积起了一些小水坑,走过的时候就故意把鞋使劲地踩在小水坑里”;写到在校园里种牡丹这么美好的一件事,竟然想到“月黑风高时分是最佳时机”,因为“惊悚的感觉会伴着一些偷偷的快意”,画面感好强;为了满足种牡丹的愿望,她从开始与工人理论,到后来的撒娇发嗲,再到经过允许后的喜笑颜开,一个活脱脱的“中年少女”形象便跃然纸上了……
我虽从未与作者谋面,但对她身上充满活力的少女感非常理解。对于在校园里生活了20多年的教师来说,校园本就如象牙塔般圣洁,使人容易保持纯洁的初心。而与学生的相处,年复一年地被青春包围,也能让人拥有年轻的气质。
《长安城南种牡丹》的扉页上印着几行小字:“我们永远不可能像秋翁所遇到的仙女一样,拥有让落花返枝的能力;我们只有寄希望于学生,延续我们的青春,带走我们的理想,让这些我们教过的花儿,变成更多的灌园叟。”这几句话让人眼前一亮,心中一震,道出了多少为人师者的心声。
对于一个行走在校园中的老师来说,青春仿佛开启了“无限续杯”模式,在毕业季与开学季之间循环往复着,送走了一批学子,又迎来了一拨少年。老师们从青涩走向成熟,从而立走向花甲,被这无限循环的青春裹挟着,撞击着,全然忘了“人间忽晚,岁月已秋”,那股折腾劲儿,仿佛还是20多年前刚迈进校园时的样子。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变老呢?
文字是生活的印记,时间能够在文字中被保鲜,其实,青春何尝不是?在一个奢谈青春的年纪,还能为青春“无限续杯”,这是作者的荣幸,也是所有为人师者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