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素称善地,急公好义者众多。近代较为著名者有两人:一人官至吏部文选司主事,辞官后在津经营盐业、钱庄生意。身为儒商,精研阳明之学,以“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为毕生追求,一生乐善好施,抚恤贫寒孤寡,施舍衣食棺木,被誉为“(粮店后街)李善人”。他正是津门巨子李叔同的父亲——李世珍(1813—1884)。
另一人乃盐商,曾任长芦纲总。喜读先秦儒家经典和北宋五子著作,尤其喜好诵读《孟子·滕文公下》,以“信理斯信教,畏天非畏人”为平生夙愿。作为儒商,他对于善事不避劳怨,周恤穷黎,无微不至。在地方赈灾事务中,对于救灾工作人员的餐宿、待遇等经费全用自资,不支公款,岁费经常在一万两白银以上。他正是南开系列学校创立者之一严修的父亲——严克宽(1829—1880)。
李、严二人通过德行善举不仅深刻影响了后辈的家国情怀,而且携手创办了天津近代第一家民间综合性慈善组织——备济社。所谓“备济”,就是备荒济贫之意。该社是由天津士绅在1876年创办的以救荒济贫为目的的慈善团体,坐落在粮店街孙家胡同东口南侧,每岁施放钱米、棉衣、医药、棺木,恤嫠、立义塾、种牛痘,在清末至民国的天津慈善事业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其建制与沿革在清光绪《重修天津府志》、民国《天津县新志》《天津政俗沿革记》和《天津志略》中均有记载。
备济社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清末民初,天津作为五方杂处之地,津城内外缺衣少食的流民多,同时地理位置特殊,地处九河下梢,发生水灾的概率大。当时防灾体系建设也并不完备,灾害的波及面广,首当其冲的就是数量众多的穷苦百姓。此外,灾民的吃穿住行、灾后疫病防治和重建等,无不需要大量资金。晚清时期政府国库空虚,地方政府救灾捉襟见肘,于是当时上至直隶总督李鸿章,下至天津地方官员丁寿昌、王炳燮等,都在积极劝说士绅出资成立民间慈善组织,来弥补政府职能的缺失,并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再加上天津士绅普遍热心公益,保全桑梓,诚信为公,此时设立一个在非常时期能够提供物资保障的慈善组织尤为重要,所以备济社应运而生。
清末民初,每到隆冬,天寒闭塞,天津的贫困百姓谋生艰难,于是备济社除了平日恤嫠、施药、立义塾、种牛痘之外,还有一项重要职能就是冬赈,即冬季救济贫民。每年冬季,备济社都会联合其他慈善社团,走访统计天津城关内外困难百姓的生活情况。据《大公报》载,1919年至1920年间,津城贫困户的数量分别是15795户、15349户、17443户,备济社等慈善团体向他们发放的玉米面重量分别是188755公斤、160042.5公斤、198567.5公斤,发放棉衣则分别为2349件、1520件、2194件。冬赈工作直到来年春暖河开时结束,历时3个月。备济社分担了政府的社会保障职责,极大缓解了贫民在冬季的温饱问题,减少了社会的不稳定性与贫富对立问题。
备济社的善款来源有二:一是绅捐,就是士绅的慷慨捐助;二是船捐,即从来津运输的货船中按货物重量抽取一定比例的资金作为捐助,这一来源有别于一般善款渠道,与天津作为内河与海运枢纽密切相关。自元朝开始,天津就是漕运的重要节点,大批粮食由此转运至北京。清代康熙十六年(1677)长芦盐运使司官署迁至天津,大批盐商会聚津门,使得盐业成为天津的另一大支柱产业。所以往来天津的商船主要是粮船和盐船,船捐也就自然转嫁给了这些粮商和盐商,后来由于贸易业的改变,木料商也加入了船捐队伍。这一类固定税收制度的筹款方式之所以能够获得批准,与备济社成立之初得到官方支持有关。
备济社在资金使用顺序上,以善款利息为第一,每年冬季用30%的利息购买过冬物资分发给贫困群众,剩余70%的利息用于荒年助赈,只可动利不会动本。如果遇到特殊灾年不得不动用本金时,最多动用25%左右的本金。这些举措对于备济社的持久发展是十分必要的。
区别于当时由外省人成立的另一大慈善组织广仁堂,备济社由天津本土人士出资设立。包括前面提到的李世珍、严克宽,还有李士铭、杨俊元、黄世煕、杨云章等人,他们不仅是驰名津门的士绅,而且多为盐商,家资甚富。备济社成立之初,他们捐款总计一万两白银,轮流担任总董,负责备济社的大小事务,在赈灾资金紧张时,甚至会自掏腰包弥补不足。
在漫长的岁月里,备济社经历了庚子事变、辛亥革命等社会运动,也遇到了许多困难和阻力,但最终还是在众士绅的努力下顽强地生存了下来。1925年,备济社与南善堂、北善堂、崇善东社、引善社、公善社、济生社、体仁广生社等七家慈善机构,组建了善堂联合会——“八善堂”。众多社会名流参与到八善堂的慈善事业中,如京剧名家梅兰芳、余叔岩、杨小楼等人进行筹款义演,社会影响较大。1931年出版的《天津市社会局统计汇刊》和1935年出版的《天津市统计年鉴》,都将备济社列为重要慈善组织,纳入官方统计范围。
1949年之后,备济社由国家社会机构所取代,由此暂别历史舞台。2023年初,“备济社志愿服务团队”在李叔同故居纪念馆正式成立,百年组织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