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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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8月2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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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山秀水秀边城(图)
狄 青
    图①为洪安古镇

    图②为川河盖草场

    图③为秀山西街

  到秀山已近午夜,天上飘着雨,不大却细密,雨丝的亮泽与梅江河水中的河灯交相辉映,仿佛垂落的银河,将秀山点缀得妖娆且梦幻。我知道秀山早,与我自幼喜好地理有关,也与秀山这一地名有关。秀山嘛,一定不缺秀山秀水,可毕竟是藏在武陵山脉腹地,会不会荒僻?又会不会冷寂?然而,车窗外的秀山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在雨夜子时,秀山沿街竟繁华热闹如常,间或还能听到路边餐馆里溢出的谈笑声;瞧见遮雨棚下的烧烤摊冒出的辣香诱人的热气……当地的朋友讲,秀山的夜要到凌晨两三点才会安静下来。时间在秀山仿佛被抻长了,在这被雨滴氤氲的烟火人间,秀山之美正一点点地露出她的靓丽真容。

  ■ 洪安往事

  在我眼中,秀山不仅是属于重庆的边城,作为历史上渝、湘、黔、鄂四省市交界处的重镇,秀山亦是整个大西南之边城,1949年刘邓大军就是在秀山打响了解放大西南的第一枪。而与神秘的湘西仅一河之隔的古镇洪安则不啻为秀山这座边城里的边城——翻开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开篇即是:“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这“由四川过湖南去”的官路,其必经之所便是与湖南茶峒直线距离仅百米之遥的秀山洪安。

  洪安东与茶峒(今湖南边城镇)相隔百米之清水河,南接贵州松桃迓驾镇,一湾河水联三地,雄鸡一鸣三地闻,早在数百年前,洪安便有“一脚踏三省”之说。而河谓之曰“清水”,可见其水质之优良,且不说两岸山水如画,单论清澈碧绿的河水,渡船、旅人,以及两岸青山与高低错落之吊脚楼在河水中所辉映出的倒影重叠、万千变幻,就足够令人心醉神迷的了。清代诗人章恺有一首《至秀山》就是写给洪安的:“蜀道有时尽,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乾隆皇帝在他的《志事诗》中也提及洪安——“炮木洪安汛,三省界连道”,说的是当年在秀山洪安一带爆发的战事,官军胜利的消息由洪安传至北京,令乾隆皇帝龙颜大悦。

  洪安老街位于清水河畔的山坡上,青石板铺路,现存民居多为百年古建筑,吊脚楼、翘角屋顶、木格窗花、旧式商铺的制式格局均体现出汉、土家、苗等多民族文化在此融合后的建筑文化底蕴。洪安镇土家族和苗族的吊脚楼风格,普遍采取木质穿斗结构、小青瓦屋顶、挑檐翘角、格子花窗、木栏走廊。两幢房屋之间,往往会用封火墙相隔,墙高出屋顶数米,防火性极强。墙头、屋脊和挑檐上,有不少形似鸟嘴的装饰,据说源于苗族与土家族先民对凤凰的崇拜。

  拉拉渡是清水河上一种独特的渡河方式。也就是小说《边城》里翠翠爷孙俩赖以生存的那种摆渡方式——客人坐船上,船夫拉着竹缆前行,十几岁的翠翠已经能够帮爷爷把船渡到对岸,甚至就连黄狗都知道叼着绳子与主人一同使劲。这番情景现在仍然可以见到,当然,没有了黄狗,“竹缆”也换成了钢索,是利用一根钢绳牵连住两岸,船舶则系在钢绳上面,撑船人通过一只凹口的短木棒搭在钢缆上一下下地拉,船就慢慢地驶向了对岸。

  洪安同时也是渝湘黔三省文化的“集大成”之所,街边美食“一锅尝三省”(重庆的腌菜、贵州的豆腐、湖南的鱼)总是吸引着一拨拨的外来食客。秀山当地文化部门为我们特地安排了花灯戏非遗剧目演出,在洪安古镇古老的戏台下欣赏花灯戏,无疑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也令我们对秀山的文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据说上世纪50年代,有音乐人在秀山走访了上百位花灯戏老艺人,才寻得了名曲《黄杨扁担》,随后这首著名的《黄杨扁担》便由秀山传唱至全国,秀山花灯、秀山民歌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因此闻名遐迩。

  洪安还有一座小岛,名“三不管岛”,离拉拉渡口很近。新中国成立前,这岛既不属湖南,也不属贵州和当时的四川(今重庆),每遇当地人矛盾冲突激烈,有斗狠逞强之徒便相约至该岛械斗,三省官府皆不过问。久而久之,该岛便成了远近闻名的“三不管”岛,当然,这是历史上的典故,昔日“三不管”上的“无法无天”早已随大西南的解放而被湮灭。1949年10月,刘邓大军挥师大西南,当时的湘渝大桥被国民党军炸毁,当地百姓便用小船组成船队帮助解放军从湖南一侧强渡清水河,随后在洪安架设浮桥,大部队顺利挺进大西南。当时的二野司令部旧址就位于洪安镇的老街旁,刘伯承、邓小平在这里研究了解放重庆、成都乃至整个大西南的战略部署。我以为说秀山洪安是大西南迎来新生的起点也并不为过。

  当然,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文艺青年而言,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依然是洪安最显著的标签,《边城》也将这座沧桑历尽的古镇幻化成了经典作品的一部分。洪安的每一条巷弄,每一座古老的建筑都仿佛跳跃着《边城》中的文字,成为文学爱好者的打卡圣地。不过稍显遗憾的是,我没有赶上“五一”黄金周“边城十二翠翠——夜晚巡游活动”。据说在巡游活动现场,柳翠翠、杏翠翠、桃翠翠等按照一年中的12个月份来命名,美丽的翠翠们身着盛装,在洪安的清水河畔和洪安老街的街巷里巡游……我想,沈从文笔下的翠翠一定也看到了洪安古镇上这么多后来的自己吧,那一刻,她和她最心爱的黄狗会不会高兴得跳起来呢?

  ■ 盖揽川河

  据说对秀山人而言,雪是冬天的标配。这很怪异,一座位于南方腹地的城,赏雪如何成为标配?因为有川河盖啊——平均海拔达1200米的川河盖。

  素有“武陵第一盖”之称的川河盖,被誉为“中国最大的桌山”,也有人将其称为“世界最大的桌山”。是否如是,我没有考证,但川河盖无疑是我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广袤的高山草场。春观映山红遍,夏赏格桑点点,秋看草场芭茅,冬览南国冰雪,是川河盖的真实写照,也是人们对被誉为“云端花园”的川河盖四季风光的生动描绘。

  5月上川河盖,虽见不到“南国冰雪”,但却是川河盖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由洪安古镇至川河盖有一段20多公里的山路,在接近川河盖最后10公里时,海拔由625米陡升至1175米,这条公路就是被称为“重庆十大最美乡村公路”之一的“45道拐”,共计45处弯道,坡陡、弯多、拐急,是真正的“山路十八弯”啊!

  秀山当地有句俗语,叫“人间四月天,川河看杜鹃”,每到4月,川河盖上下星星点点的绿色便会成燎原之势染成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绽放其间,让人目不暇接;进入5、6月份,川河盖遍野已开满山花,尤其是映山红婉如一只只优美的花蝴蝶夺人眼球。站在川河盖的花海之中,周遭没有喧闹和尘霾,只有眸子一般晶莹的湖面,只有一丛丛红艳艳的映山红,只有梦一般的人间胜景……

  所谓“盖”,其实就是一种奇特的山,形似当地人常用的泡菜坛的盖子,海拔高,四周绝壁如刀削般直耸入云,而山顶上却是高山草场,一马平川。川河盖有重庆和武陵山区最大的盖顶草场花海,面积广达28平方公里,给人的感觉是既像草原又像高原,薄雾中可见芭茅草随风飘动,映山红与名不见经传的野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站在盖的边缘极目远眺,眼界骤然开朗,但见山影婆娑,渝湘黔三地的城镇、村寨皆映入眼帘,远山与河流也依稀可见,目光甚至可以越过群山,直达天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梳子山和锯齿岩,我站在梳子山的山顶试着朝下俯瞰:一排排郁郁葱葱的山峰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一起,如同一把绿色的大梳子摆在面前;而锯齿岩顾名思义,多块巨大的岩石如锯齿般排列着探向天空,令人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行走在“盖”中间,头上天空湛蓝,脚下绿草如茵,大地平整仿佛一望无边,毕竟川河盖有28平方公里啊!令我想起之前去过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28平方公里有多大?看数字或许没多少概念,但可比照一下:北京主城区东城区是近25平方公里,上海主城区黄浦区是近20平方公里,天津主城区和平区是近10平方公里,重庆主城区渝中区是近23平方公里……而澳门如果不算上路氹填海区,其面积也只有28平方公里,恰与川河盖相同,所以,你可以在心中丈量一下川河盖这片空中草原到底有多大。

  夜晚的川河盖尤为迷人。我们被邀请到现场观看民族歌舞演出,主打的当然是秀山花灯戏,这种古朴、诙谐、抒情优美,并以打击乐、琴弦乐为伴奏的艺术,据说起源于元代的跳团团(即男、女二人在方桌上载歌载舞,连说带唱),明代又融入采茶戏的歌舞表演形式,始有花灯戏之称。高潮部分是最后我们与演员手拉手围成一大圈载歌载舞,日常不善歌舞的我被土家族朋友的热情深深感染,不仅融入其中且自感舞步豪迈,而此刻,川河盖上空点点繁星像无数只为我们燃起的灯盏,照亮了我们,也照亮了川河盖上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个生灵。

  ■ 西街点滴

  起初我没有想到地处武陵山区腹地的秀山会有妈祖庙(天后宫)。询问后得知,明清时福建人除发展远洋贸易,也循着内陆水系进入内陆进行贸易。于是,一部分福建人经沅江流域进入梅江河,并抵达秀山。他们在秀山定居,生儿育女,形成了一定规模的聚居区。这些福建人集资修建了妈祖庙,并作为福建会馆,天后宫也成为古老西街上的一座标志性建筑。

  商周时秀山属巴国,春秋时属巴国南疆之地。西街位于秀山县老城西部,曾是秀山经济文化中心,以西街为代表的秀山中心城区居于武陵山区最大的平坝之上,这里人杰地灵、物产丰饶、四通八达,有“湘黔锁钥、武陵明珠”和“小成都”的美誉。梅江河绕西街而过,日复一日把西街人唤醒,又把花灯映亮,西街的道路是“一纵四横”,道路的宽窄和形制有点像成都的“宽窄巷子”。在数百年发展历程中,川盐、大米、“秀油”随着渡船从西街旁的梅江河逐流而下,承载起渝黔湘鄂四省市交界地独特而不朽的商业传奇。近300年前建造的涵秀廊桥则是镶嵌在梅江河上的一颗明珠,历史上多少来往西街的商客都在这座廊桥上留下足迹。

  走进西街,映入眼帘的就是飞檐翘角的白墙黑瓦,以及沿街一溜铺开的悬空木楼——土家族吊脚楼嫁接徽派建筑。这在多雨、潮湿的武陵山区对防潮和通风极为有利,被现代建筑学家认为是生态建筑形式。西街的吊脚楼多为平地起吊式,吊脚楼整个架构均以榫卯相连,无钉无栓,看起来好像是放上去的,实则都是用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土家族吊脚楼一般依山就势、错落有致,呈虎坐形,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为最佳屋场,人神共处,怀抱宇宙自然,西街上的吊脚楼亦多是严格按照这种布局建造。

  西街也是文化秀山之发源地。当年“初唐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沿酉水乘船经秀山讲学授书,让秀山人初识书法之妙。清代,书法大家何绍基于成都为官,常滞留在往返必经的秀山。他曾在秀山主持乡试,对秀山学子多有提携。何绍基在秀山留下大量墨宝,对秀山书法的发展起到极大推动作用。抗战时期,四川大学首任校长王兆荣回到老家秀山,引来张大千、黄宾虹、谢无量、林思进、马叙伦等众多文坛巨擘来秀山做客,吟诗作画,成就了秀山现代文化史上的黄金时期,而西街无疑是这一切过往的见证者。如今的秀山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命名的中国书法之乡,还是中国文化艺术之乡、中国围棋之乡、中国楹联文化县……文化,夯实了秀山的厚重底蕴。

  我还是喜欢夜晚的梅江河。两岸的花灯亮起来了,刹那间,蜿蜒了一河的五彩斑斓,好似灯火长龙静卧在西街的怀抱里。徜徉于河边,感受着徐徐微风拂面,西街的热闹方刚刚上演。梅江河无言,但潺潺流水流过的是古今变迁,流过的是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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