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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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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藤 草木即我 我亦草木(图)
本报记者 孙瑜
老藤 本名滕贞甫。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战国红》《刀兵过》《北地》《北障》《铜行里》,小说集《黑画眉》《熬鹰》《没有乌鸦的城市》,文化随笔集《儒学笔记》等。

  不久前,在湖南省益阳市清溪村中国当代作家签名版图书珍藏馆,由作家出版社与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老藤创作的长篇小说《草木志》举办了首发式。

  《草木志》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故事发生在黑龙江一座由古驿站演变而来的村庄——墟里村,讲述在党的乡村振兴战略引导下,驻村干部“我”、村主任邵震天等人带领村民因地制宜发展产业,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打造出“驿路·遇见”文旅融合项目,小村发生巨变,走上富裕之路。书中生动描绘了东北乡村小人物现实中的矛盾和冲突,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角度切入,如同一幅细致入微的画卷,展示了中国人民追求美好生活、共建美丽家园的坚定信念和奋发有为、建功新时代的精神风貌。

  三次来到清溪村

  每次心情各不同

  清溪村是著名作家周立波的故乡,也是其长篇小说《山乡巨变》的创作背景地。2022年8月,中国作家协会在清溪村启动“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号召作家积极投身到新时代农业、农村、农民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当中。老藤受邀参加,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清溪村。

  十几年前,清溪村与周边村庄大同小异,房屋色调单一,乡路泥泞难行,年轻人大都选择外出打工。而最近几年,这个小村找到了一条靠文学促进乡村发展的振兴之路,修葺周立波故居,建起二十几家作家书屋,发展民宿、观光、茶等文旅产业,活力日益增强——田野瓜果飘香,山峦青翠如洗,乡路尘土不扬,周立波故居前一片荷塘,荷花竞相开放,仿佛走进地肥水美的桃花源。

  周立波故居中展示的一幅黑白照片吸引了老藤的视线。那是周立波参加农村生产劳动的照片,“照片里的周立波看上去就是一个朴素的农民,从他的神情里看得出他对家乡深深的眷恋。”老藤想,周立波用手中的笔改变了家乡,作为后辈,自己也应该向周立波学习,书写自己家乡的发展历程。

  “我总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便有了创作《草木志》的构想。”老藤生长在乡村,有很深的乡村情结,喜欢农村题材的小说。《草木志》所写的墟里村,原型就在他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北大荒,是他的第二故乡,那片黑土地积淀的故事极为深厚,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库。

  2023年9月,老藤跟随中国作协的采风团再次来到清溪村。时隔一年,小村又发生了很多变化——中国当代作家签名版图书珍藏馆即将竣工,很多民宿、书屋更加完善,吸引了众多游客前来打卡拍照。“我在立波书屋坐了许久,与书屋主人攀谈,同时也在思考《草木志》中那条断掉的驿路该以什么方式连接,东北山乡与江南山乡的区别又是什么……”

  今年3月,老藤第三次来到清溪村,带来了新作《草木志》:“在珍藏馆举办新书首发式,我是第一人,报告厅也是竣工后第一次启用,我感受到莫大的鼓励。”

  乡村是老藤的精神原乡,早年他一直生活在胶东和北大荒的乡村,他倾注心血的几部长篇小说也都是乡村题材——《刀兵过》写辽河口绿苇红滩中一个叫九里的村庄,《战国红》写了一个叫柳城的乡村。“我曾在辽西挂职扶贫,对农民的诉求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当温饱不成问题后,其他问题便接踵而至。我到一些乡村走访,那种十室九空的状况令我伤感,人都走了,乡村靠谁振兴?能不能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途径?外力推动乡村振兴固然重要,但外力总有离开的时候,村庄永远是本村人的村庄。所以我想写土生土长的村民,挖掘和激活他们身上的潜能。”

  写到这些植物时

  如同与老友恳谈

  城市和乡村各有各的功能,城市的功能是集聚和创新,乡村的功能是传承和守护。城市和乡村让人有了两种选择,清溪村靠文学赋能乡村振兴的经验,正是一种可以复制的振兴模式,既守护了传承,又实现了文旅融合发展,让村庄有了可以预见的未来。让老藤感受最深的是,村里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又回来了,在清溪村安居乐业,享受着乡村生活的闲适和美好,乡村有了人气,有了活力,这正是乡村振兴给百姓带来的幸福感。

  《草木志》中的故事发生在小兴安岭,老藤曾在那里生活,上山采过山里红、猴头菇,下到湿地钓过鱼,采过黄花菜,打过苫房草、乌拉草,这些植物在他之前的小说中也多有描述:“写到这些植物时,我有一种与老友促膝恳谈的亲切,草木即我,我亦草木,这种感觉很微妙,写作灵感会像草木上的露珠一样不断滴落,变成一串串文字。”

  老藤喜欢观察植物,但又不仅仅是观察,更多的是思考:“比方说,枝干上带刺的树,要么果子好吃,要么果子有毒,因为它之所以长刺,是要警示觊觎者,也是为了自我保护。再比如,有一种狼毒草,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它若好,周围别的植物就不能好,因为它把周围的水分、养分都攫为己有了。在植物世界,每个物种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正如老藤母亲的一句口头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棵小草从荣到枯的过程,与人的一生大同小异,都没有脱离自然之道。当然,重要的在于这个过程如何呈现——没有故事的人生就像没有开放就枯萎的花草一样,是一个虚度的过程。东北农村也有一种习俗,孩子生病时,老人会选一棵老树,让孩子认作干妈,抱着孩子到树前祷告,希望能庇佑平安。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和寄托,是萨满文化“万物有灵”观念的延展,也说明了我们的祖先与植物的密切关联。

  有几组数据,可以证明写植物也是在赓续文脉——《尚书》里面出现了33种植物,《诗经》中提到138种植物,《全唐诗》中提及的植物多达398种,单是白居易一人的诗中引述的植物就有208种,杜甫的诗中写到166种植物……滕贞甫感慨:“我在《草木志》中写了30种植物,与古代典籍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在《草木志》中,老藤想要表达一种观点:从生物学角度看,人与动物的关系或许更近一些,因为人属于灵长类动物,从猿一点点进化而来。但其实人与植物的关系才是更近的,植物在地球上比人类和其他生物出现得都早,无论远古还是当下,人与植物的关系都非常密切,人对植物的依赖无处不在,这种关系为我们认识世界增添了一面棱镜。

  “据我的观察体验,人与植物的关联微妙玄通,两者之间有许多看不见的牵连。许多人认为,植物没有感官和神经系统,只能被动接受外界的刺激,但是,现代科技已经证明了植物具备口感、触感、嗅觉等感知机能,并能针对外界环境作出反应。打个比方说,人喜欢听溢美之词,植物也是如此,家里养的花会因主人的咒骂而萎靡不振甚至枯萎,也会因主人的赞赏而生机勃勃、傲然绽放。”老藤说。

  因此在《草木志》这本书中,老藤从植物切入,以物喻人,每一种植物都对应一个乡村中的人物。“当你留心某一植物,一定能与认识的某个人找到关联点,这绝非牵强附会,因为人与物的精神特质是相似的。写某个人物时,一旦确立了这个人物的性格和精神特征,我就会为其寻找相对应的一种草木,认领成功后,思路便会豁然开朗。”

  老藤对植物的了解多是来自于实践,他说:“像《草木志》中所写的黄波椤树,是东北最珍贵的高大乔木,是中医常用药材,木质硬且轻,在严寒的冬天赤手握着也不觉得凉,因此村民喜欢用它的幼树或枝杈做镰刀把、铁锹把。这些细微的知识点,只有当你跟着猎人上山看到这棵树,才会了解,而且会留下深刻印象。”

  书中人物大多来自乡村

  挖掘最真实的生活

  在《草木志》中,老藤写到了一名叫金子的女性,她自喻为杨铁叶子。那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是北方春天里最早长出绿叶的植物,初始形似菠菜,不经意间会长至齐腰高,然后开花,花谢后结出像榆钱一样的果实,褐色,好似蘸过糖稀一般。它是春天真正的使者,在夏天到来之前完成使命隐身而退。金子是哈尔滨知青,17岁下乡来到墟里村,不知道是谁将她申请下乡的决心书刊登在报纸上,让她一夜之间在全省家喻户晓,成为先进典型,当上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又提干成为公社文化站站长。知青返城时,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当地继续工作。金子的使命就像杨铁叶子一样,还没有盛放,就早早结束了,但她也在不断地成长。

  另一个人物老毕是即将退休的干部,他把自己比喻成一朵“谎花”,就是不结果的花,开得灿烂耀眼,最后颗粒无收。菜园里种的黄瓜、葫芦、倭瓜、西葫芦,都有开谎花的阶段,大部分人对其视而不见,但对于“结果”来说,却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打通人物和植物的精神关联,需要合乎情理的构思,让读者信服。比如说,写一个人,他像某种植物,那就要找出像这种植物的理由。”老藤说。

  《草木志》中的方大珍,因为精神生活得不到满足,竟然像抑郁症患者一样萎靡不振,整天坐在炕上数手指头,村里组建鼓乐队之后,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恢复了精神头儿。所以说,乡村振兴,一定是两个文明相协调的振兴,文化赋能是振兴的不竭动力。

  这些人物大多来自生活。因为工作关系,老藤经常到乡村调研,接触过很多人。“到东北农村住上几天,和村子里各色人等聊聊天,会发现他们的幽默令人称绝。说东北农村人个个都是段子手并不夸张,他们的段子诙谐、风趣,又不失辛辣,如果当代也有采诗官,东北乡村肯定是让他们乐不思蜀的宝地。我觉得,人生哲学不在庙堂,而在乡间。”谈到作家采风的经验,老藤说:“一定要和老百姓交谈,倾听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生活,捕捉他们的语言,这些都是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书中所写的墟里村,一开始连个村委会主任都选不出来,为什么?由于墟里村正面临着合乡并村的大问题,有可能被挤掉。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村里人无论留下来的还是外出的,都融到一起,激发了内生动力,想办法发展,终于把这个村子保留了下来。

  《草木志》最初的名字叫《依依墟里烟》,之所以改名,也是斟酌再三。在创作过程中老藤发现,每一株草木都了不起,草木有情,亦有道,人类只要俯下身子去观察、去感受,就会发现草木的品格是多么纯净、自然、高尚。

  “如果说创作《草木志》有一点儿小私心的话,那就是我希望读到它的朋友,都能生出一种与草木为友的想法。”老藤说,很多时候,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如同盲人摸象,永远不会形成整体,即使科技进步到今天,人类向自然学习的路依然很长。

  对话老藤

  做万物之歌者 

  努力抒写大自然

  记者:请您谈谈自己的成长经历。

  老藤:我出生在山东省青岛市即墨区田横镇,在那里长到9岁。齐鲁大地的文化对我产生了启蒙,为我埋下文学的种子。后来到东北,上初中时,写作是我的秘密。同学都喊我“老藤”,我就以此为笔名。我没想过投稿发表,写满一个本子,就锁进抽屉里,偶尔拿出来自我欣赏一番。我读到了浩然的《西沙儿女》,也看了由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南海风云》。浩然的小说像散文诗,非常优美,我深受触动,觉得自己应该学着写小说。我到大连工作时,樱花是旅顺口的旅游品牌,当地每年都有樱花之旅活动,我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樱花之旅》。

  记者:您曾说过,您在努力做一名干预生活的作家,您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老藤:我一直秉持着文以载道的观点,从不把文学作为一种自我调侃、自我消遣的方式。我总觉得,小说应该让人读过之后能得到点儿什么,或是启示,或是批判,或是收益。当下生活节奏紧张,别人愿意花时间去读你的小说,你就要让人家觉得值得。作家应该把自己对生活的思考提炼出来,通过作品,让读者看到希望,看到生活中的阳光,而不是颓废、阴霾。我说的干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积极的态度,但不是俯视的姿态,而是平等的对话。我希望,我的写作如同时代交响曲中的一个音符,浩瀚的生活是我创作的源泉,忠实记录历史是我的责任。

  记者:您写过很多动物、植物,必然对深山老林、对乡村有很深入的了解,能否谈谈其中的心得?

  老藤:我跟着猎人一起上山打过猎,积累了很多动植物知识。比如,獾子和貉子,两种不同的动物住在一起,取长补短。獾子会挖洞,貉子不会,獾子把挖出来的土搁到貉子肚皮上,再往外拽貉子,把土运出去。还有狼和狈,“狼狈为奸”这个词不是无故出现的,现在没有狈了,过去确实存在过。再如猞猁,会在猎人追捕它的路上放一只被咬死的野兔,意思是告诉猎人不要再捕杀我了。猎人遇到这个情况,也就不再死追。这种知识书本里不一定有,但猎人都知道。所以我写过很多动物,包括熊、狼、猞猁、狐狸、马、牛、驴,还写过蜻蜓、蝴蝶、蟋蟀……后来开始写植物。在我看来,写作不局限于写人、写事,要做万物之歌者,努力抒写大自然中每一种值得抒写的动植物,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读者,并留下更多的人间色彩。

  记者:您一直坚持写乡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老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故乡养育了你,对你有所付出,你总要为它做点儿什么,否则就会有亏欠感。我为故乡写了一些东西,这是我对故乡最好的回报。每写一处乡村,我都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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