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随着生命的成长,时间似乎越流逝越快。
孩提时代的我,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很慢。
从天蒙蒙亮,到夜色深沉;从春花秋月,到初夏凛冬,每个时刻、每个季节,都从容而温润,能品鉴到属于自己的独特之美。
薄雾的清晨,在乍暖还寒的化雨东风中,似有断续的鸟鸣,在微微染绿的枝头婉转呢喃。细雨飘洒,眼见着干枯许久的枝头、干涸一季的大地,于点点滴滴间染上了绿意。
温和的太阳从层层叠叠的彤云中初升,将一道道泛着七彩的光投射入日渐浓密的树荫中,从桃李芳菲掩映,到海棠摇曳飞舞,葳蕤蓊郁中却见蔷薇点点,藤动生香。
正午的时光是悠闲而宁静的,一池碧水中的莲似刚刚醒转,抬眼便见到亭亭玉立的荷、流连翩翩的蝶,还有那浑圆的玉盘以及连绵翠叶上如精灵似的红蜻蜓。
午后的小憩被第一声蝉鸣惊醒,原本对这种昆虫并无好感,大抵因为天气本已炎热,伴着它无节制的嘶吼,越发让人焦躁。不过后来得知它的一季之欢唱,竟要先挨过地下阴冷潮湿的数年,也就释然了。
不知何时,天边的云渐渐变得深沉,天色仿佛暗了下来,水墨渲染般的乌青中,滚着丝丝缕缕的金线。突然,一阵疾风,凌厉的闪电似逡巡的蛟龙在游走,滚滚雷声夹着豆大的雨点,须臾将闷热彻底驱散。
当倾泻的雨如万马奔腾,绝尘而去,霓虹初现,初秋的凉意也开始慢慢凝结。空蒙的山,有斑斓多彩的木叶和球虫的吟唱为伴;苍茫的水,被乌篷小舟和洁白的帆妆点,山影婀娜,水光潋滟。
又到了华灯初上,炊烟袅袅之时。雾霭之下,玉露含霜。飒飒金风穿庭而过,非但不觉萧瑟,反将红叶的欢沁、丹桂的甜蜜、拒霜的冷艳、银杏的灿烂远播。
夜始深,星月如画。借着鹅黄的灯光,或展开书,浅浅读上几章,或摊开纸,信手画上几笔,或打开电脑,多少写上几行,字里行间的暖意与疏密皴擦的静谧,格外舒适。
却不知,漏断更深,静静的枕畔,竟闻得簌簌之声,恍如一梦……原来是积寒成雪,飘絮飞花。正如“佛眼禅师”慧开所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原本以为,就这样,岁月静好、闲闲不争,似水流年,便是人生。不想,逐渐长大后的我惊诧地发现,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光阴被加速了。
每天,天还未亮,月挂树梢,便已匆匆驱车冲出小区,还没离开小街,就被两边禁停区域里横七竖八停泊的车辆、迎面挑着大灯晃得眼晕的汽车或见缝插针的“老头儿乐”堵在进退维谷之中。
等信号灯的时候,不仅会有实线变道的车辆司机不顾性命地插队,还有认为红绿灯与之行为毫不相关的自行车和行人横冲直撞、随性逆行,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突破重围,跑上快速,却发现混乱依旧,没有净土。
快速路上,行驶中既要继续和随意变道且从不开转向指示灯的车子相伴,还会眼见路怒症患者的座驾不知在和谁怄气,叫嚣着飞驰而过,更要随时面对独霸车道,以龟速缓慢前进的“移动路障”,偶尔竟然还有不该出现的行人或自行车……
即便到了单位,天光仍未大亮,骄阳还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里逡巡……工作就是“777(每天早七到晚七、每周七天)”的模式,完全顾不上吃饭、喝水,等再抬头时,窗外早已夜幕低垂,繁星缀满,冰轮重现天边。
下班,关灯,锁门。当车子开出地库,耳畔只听到那个熟悉的机械“女”声电子音毫无情感地报送着:“停车时长12小时34分。”随即,车子便又被堵在单位出车口的黄网格里,眼见着一辆辆横跨N个车道的霸王车主随心所欲。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连身后的影子都比早晨出发时显得佝偻而无奈。家里的电视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甚至连手机都不愿意再触碰,当然,时刻开机是工作性质所决定的,也是自我约束和要求。而且,这样的日子,包括节假日,甚至是通宵。
洗漱时抬头,忽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刹那竟觉得那么熟悉,又如此陌生。时光荏苒,父母已年近八旬,耳音沉沉,行动缓缓,而每周也只能去探望一次。似水流年,朝夕相处的外子也有了白发和细微的皱纹。我知道我们一直努力且干净地活着,虚室生白,并没有浪费过一分一秒,可为什么依旧觉得匆匆,太匆匆!
有人说,时间并不存在,它只是个概念,一个人为设定的计量单位。也许当我们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失去一切与时间有关联的提示时,就会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差异感。但,春花秋月依旧开了又谢、缺后重圆,夏雨冬雪也同样时疾时缓、有落有住,孩子们在一天天盼着长高、成熟,老人们则一日日叹息力不从心。
都知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只企盼,时光匆匆催人老,岁月漫漫有真情。正是:
又是一载。寒末春风蔼。虚利浮名今何在。黑发朱颜亦改。
客心游子归乡。阖闾琴瑟高堂。纵使人间冷暖。仍觉皎皛时光。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