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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2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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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中的新年风景(图)
李玉辉

  日记是一种特别有趣味的文学形式,自然、真实,既可以作为文学样式研究,又常常具有社会史、文化史乃至经济史的价值。文化人日记中的新年也呈现出别样的趣味和历史风景。

  鲁迅日记向以简约、明确著称,里面有不少关于新年的记述,或略或详,呈现了不同时期的风貌。北京绍兴会馆时期的鲁迅,生活相对简单,连新年也过得极为简单。1913年2月6日:“晴。旧历元旦也。午后即散部(步)往琉璃厂,诸店悉闭,仅有玩具摊不少,买数事而归。”1917年1月22日:“晴。春假。上午伍仲文、许季巿各致食品。午前车耕南来。下午风。晚许季上来,并贻食品。旧历除夕也,夜独坐录碑,殊无换岁之感。”许广平称此时期的鲁迅充满了“深沉的忧郁和艰难的探索”。八道湾时期,周氏家族聚居,兄弟怡怡,鲁迅的新年生活丰富了不少,日记中有不少友朋相聚饮酒的记录。1920年2月19日:“晴。休假。旧历除夕也,晚祭祖先。夜添菜饮酒,放花爆。”1922年1月27日:“旧除夕也,晚供先像。柬邀孙伏园、章士英晚餐,伏园来,章谢。夜饮酒甚多,谈甚久。”1923年2月15日:“晴。下午游小市。旧除夕也,夜爆竹大作,失眠。”2月17日:“晴。休假。午二弟邀郁达夫、张凤举、徐耀辰、沈士远、尹默、臤士饭,马幼渔、朱逷先亦至。谈至下午。”

  1923年8月2日,因兄弟失和,鲁迅从八道湾迁至砖塔胡同,这一时期他情绪低落,一度大病,前后延续39天,1924年的新年也颇为低沉。1924年2月4日:“旧历除夕也,饮酒特多。”2月6日:“夜失眠,尽酒一瓶。”有时鲁迅也会连续工作,不计较节日与否。1925年1月24日:“晴。旧历元旦也,休假。自午至夜译《出了象牙之塔》两篇。”1月25日:“夜译文一篇。”1月28日:“夜译白村氏《出了象牙之塔》二篇。作《野草》一篇。”

  上海时期,看电影是鲁迅的一大爱好,这也是他摩登的一面。1928年1月22日:“旧历除夕也,夜同三弟及广平往民(明)星戏院观电影《疯人院》。”1929年2月10日:“星期(日)。晴。旧历元旦也。”2月11日:“午后同柔石、三弟及广平往爱普庐观电影。”1934年2月19日(正月初六):“晚蕴如及三弟来并为取得《作邑自箴》一本,《挥麈录》七本。饭后同往威利大戏院观电影,为马来深林中情状,广平亦去。夜雨。”观电影《龙虎斗》。2月22日:“午后同广平携海婴并邀何太太携碧山往虹口大戏院观电影。”观探险片《非洲小人国》。当然,鲁迅不仅看电影,还陪海婴放花爆,可谓少有的欢乐时光。1933年1月25日:“旧历除夕也,治少许肴,邀雪峰夜饭,又买花爆十余,与海婴同登屋顶燃放之,盖如此度岁,不能得者已二年矣。”1935年2月4日致杨霁云的信中,鲁迅写道:“舍间是向不过年的,不问新旧,但今年却亦借口新年,烹酒煮肉,且买花炮,夜则放之,盖终年被迫被困,苦得够了,人亦何苦不暂时吃一通乎。”

  与鲁迅日记的“枯瘦”不同,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浦江清的日记则要“丰腴”不少,甚为详细。他的《西行日记》中记录了1943年的新年景象。1942年底,浦江清历时半年,辗转九省,终于抵达昆明,从敌占区的“僦居上海”到“自由区”的昆明,他心情大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新年。1943年2月3日:“龙泉镇六天一街子,今日因逼岁除,添一街子。鸡蛋二元一个,生花生二十元一斤,鸡四十五元一斤,牛肉十六元一斤,皆比平日贵。虽现在平价亦压不下去,闻城内东西更售缺,更贵也。是日闲暇无事,读《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中杂书,连读数篇南岳游记,颇怀南岳之生活。是晚为小除夕,与佩弦讨论如何过年。”“街子”是云南方言,即市集。浦江清详细记述了其时昆明的物价。当时,“教授阶级甚穷”“都感经济压迫”。2月4日,旧历岁除:“上午佩弦请吃烤年糕。下午同人集合包饺子(即角子)。晚饭即吃蒸饺,另菜二碟,佐以酒。又闻家送来鸡肉一碟,萝卜球一碗。此即年夜饭矣。同人兴致尚好。我自幸今年得在自由区过年,如仍僦居上海,则愁闷可知。晚饭后在闻家打牌。”年夜饭虽然简单,但在当时历史情境下也不失充足,友人相聚,又有打牌游戏,浦江清在上海时的“愁闷”早已消散,心情自然不错。2月5日,旧历新年,亦立春日,浦江清写道:“午饭有烧肘子、炒猪肝、冰糖白果等,皆何善周所安排。在故乡元旦吃素,此间旅居同事,不能守此矣。下午想出门作黑龙潭之游,不得伴。晚饭后仍入雀局。是晚镇上有龙灯戏。”在次日的日记中,浦江清又解释了此间的“热闹情形”,“因废除不平等条约,与盟国成立新约,故政府特下令庆祝三日。同时世界战局形势好转,胜利在望。”由是,“民间庆贺旧历年之高兴,远比往年为胜。”2月8日,浦江清与闻一多、朱自清一起完成了黑龙潭之游,“与一多夫妇及佩弦散步至散村余冠英家。又到黑龙潭散步。夕阳照潭,竹树荫蔽,境甚清幽。庙中山茶尚盛。一株梅花姿态甚好,正盛开。”此时浦江清的心情正似“尚盛”的山茶,也如“盛开”的梅花。

  浦江清认为日记可“作日后追忆过去生活之张本”,确乎如是。通过日记,我们往往能追寻到主人的性情、趣味,得观生活自然、真实的一面,又能看到历史和社会的各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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