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水清,数尾小参鱼悬停水中,呈泊船状。如渔港归舟,两两悬停;首尾相衔,排列成一朵盛开花的形状。
世间的排列很是有趣。
兰草丛中,落叶一片一片。这些叶子是从高大的栾树上飘下的,栾树结旋花,圆团的花束,小小的籽粒住在里面,散落兰草上,远远望去,凌乱而驳杂。这种看似散乱而内里却有规则可依的随意铺排,实质是自然之手给出的作品,显现出秋日华丽的阵容与玄妙的图案。
似橘非橘的黄香橼,三三两两,聚枝而簇。带刺的香橼树上,又大又圆的香橼果,累累地挤在一起,有它与生俱来的喜感。香橼由青转黄,这样一种挨头挤脑的果实排列,让人不忍采摘。除了拽几颗放在鼻尖下闻香,更多的则被留在树上,欣赏它们挂在青枝绿叶中间,一个不让一个的憨憨神态。
最经典的物象排列,要数雁阵。风凉时,大雁在南归途中,“人”字形的结构,支撑起飞行的力量。头雁在前,小雁居中间,从而保证一个不落伍,一个也不掉队。雁在飞行途中,扇动的翅膀形成一股气流,紧随这样的队伍,那些体力相对柔弱的雁,可以借力同翔,这是美妙排列所带来的神奇效果。
那些生物与植物的自然排列,有着内在的韵律。
河边一行老柳,看似闲散而立,其实也是一种排列。一棵树连一棵树,一路逶迤,呈现的是一条河流的形状。河流有直、有弯,从老柳树的排列就可看出来了。这些树,被人栽到这儿,它们的排列是有序的,那就是沿着一条河流的走向。
小黄鸭在鸭妈妈的带领下,排队下水。鸭妈妈在前,小黄鸭在后,摇着屁股,亦步亦趋。它们排着队,浩浩荡荡共赴一场大河之约。弯弯的队形,在漂着浮萍水草的水面上,呈现出一个好看的“S”形。
植物叶子的排列,也有它的美感,茎枝上排列的方式称为叶序。或在每一节上相对着生两片叶子,如薄荷、龙胆;或对生叶,排列于茎的两侧,呈二列状对生,如女贞、水杉;或在每一节上只生一片叶子,各叶交互而生,沿着茎枝螺旋状排列,如桃、柳。
聚八仙,琼花的变种。一个大花蕊,周围聚合着8朵状若蝴蝶的小花朵,成为完整硕大盛放的组合花。雅致的花序排列,造就了华贵的丽质花容。花大如盘,洁白如玉,容纳着春天的芬芳优雅。
古宅的房屋设计,中间是厅堂,两侧是房间,厢房、书房……这样的排列,安排着生活秩序井然有序和生活本身的内在节奏。一间间房屋的错落排列,组成了一个规模建筑群。这样的排列,是主人或匠人精心设计的,由排列到联结,组成古宅居住的方方面面。
朝代更迭的土层也有排列。唐宋元明清……一直数到今。四川成都的金沙遗址,横断的土层像被切开的蛋糕,一层一层,不同印痕、色块的土层堆叠,组合成过去不同朝代沉积的历史。这样一种排列,是垂直的,历史与历史、时间与时间之间垂直。垂直而列,诉说着厚重的沧桑美。
有时觉得,一帧精彩绝伦的摄影佳作,就是寻找一种排列之美。在一个景区,摄影师拍摄了一大片生长旺盛、色调黄金明快的向日葵。一千朵、一万朵向日葵,横平竖直,铺展出向日葵这样的阵势。
洪泽湖北岸是我的祖籍地。那些高过人头的粗硕玉米秆站在田地中,以一种巨大的排列,证明着秋天玉米的广博深邃。
时光有排列,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夜晚……呈现出一天24小时的光阴轮回。一年四季,春花夏荫,秋收冬藏,也是一种排列。节气与节气之间,有着内在的逻辑结构。人们在这样的四季排列中,生活悠然有序。在这样的排列中,安排着自己的安静生活。
人生也有排列,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循序渐进,呈现出生命的阶梯过渡和延伸。
一路走来,深情回望,这样那样的排列都是一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