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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0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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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浩峰 去拜访更高明的自己(图)
文 阿加东
徐浩峰 1973年生于北京,著名导演、编剧、作家。出版文学作品《逝去的武林》《国术馆》《白色游泳衣》等。执导电影《倭寇的踪迹》《师父》等。电影编剧作品《一代宗师》《道士下山》。
徐浩峰

  前不久,由徐浩峰、徐骏峰联合编剧、导演的动作武侠电影《入型入格》宣布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该片改编自徐浩峰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段发生在1931年中国南方的武林往事。陈坤、吴磊分别饰演了片中的武术教师和隐世高手。

  徐浩峰拥有“多重身份”。他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教师,至今学院里还流传着“他从五楼飞跃而下,毫发未损”的传说。同时,作为演员,他出演过《旅程》《草芥》,白衣飘飘的年代,他和黄磊一起纵情舞台,风度翩翩。作为编剧,他创作了陈凯歌的《道士下山》、王家卫的《一代宗师》、电视剧《镖门》,以及由他本人执导的多部电影。作为导演,他执导过电影《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师父》《刀背藏身》《诗眼倦天涯》,构建出独特的武侠世界观,体现出他对中国古典哲学和武学的认知。作为动作指导,他为电影《箭士柳白猿》《师父》设计的武术动作没有飞檐走壁、上天入地,只有闪展腾挪间智慧与功力的对决,是告别了特技特效、花拳绣腿的真实武功。

  他在“徐皓峰”与“徐浩峰”两个名字之间不断切换——作家徐皓峰,以文字描绘江湖;导演徐浩峰,以导筒号令武林。有人说,“只有徐浩峰才能拍好徐皓峰”;又有人说,“徐浩峰拍徐皓峰,才是真正的江湖”。他把自己的电影定义为武行片,“武行是一个像律师、医生、厨师一样实实在在的行业”,如何让笔下的江湖跃然银幕之上,只有他自己最懂。

  徐浩峰对武林怀着深深的敬意,他虚构出的那些侠客,行为是古怪的,内心是孤独的,面对旧有的规矩,又能保持一份坚定。与他文字间、银幕上的刀光剑影、拳拳到肉不同,生活中的徐浩峰温文尔雅、谦逊平和。他用舒缓的语调讲述江湖武林的惊涛骇浪,将规则、尊严、操守娓娓道来,重现了过去的处世哲学、社交伦理、人间百态,为后人留下传奇。

  从小说到剧本

  写作支撑他对电影的执念

  少年时代,徐浩峰就读于中央美院附中,原本立志当画家,但因为看了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确立了新的理想,怀揣拍电影的巨大决心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与他同届的,有表演系的徐静蕾、文学系的贾樟柯。

  1997年毕业,当导演的机会渺茫,他索性闭门不出,专心阅读、写作。有两位老师对他影响极大:一位是中医师、道教学者胡海牙,另一位是徐浩峰的二姥爷、形意拳高手、宁河人李仲轩。后来徐浩峰写《道士下山》的剧本,正是受了胡海牙的启示;而二姥爷讲述的武林轶事,则被他写入了《逝去的武林》一书。

  2011年,38岁的徐浩峰终于达成心愿,执导处女作《倭寇的踪迹》。“没想到这个梦想要等这么久,从小说到剧本,是写作支撑了我对电影的执念。”次年,他又执导了电影《箭士柳白猿》。

  侠义之气深深影响了徐浩峰,他的短篇小说集《刀背藏身》便发端于此。《刀背藏身》收录了六部短篇小说——《倭寇的踪迹》《柳白猿别传》《民国刺客柳白猿》《师父》《国士》《刀背藏身》,皆完成了文字到影像的转化。徐浩峰一直在用自己的笔触和影像记录那已经逝去的武林,他本身也像是一部功力深厚、博学多才的中华武林百科全书,这一点从他出版的诸多文字作品中可以感知到。他所涉及的武林门类极为庞杂,对各家拳法和各路兵器如数家珍,如果没有深厚的积累,断不会形成这样的深度。

  也许因为自己就是武者,徐浩峰的创作中不缺各种合纵连横的精巧布局,“力量感”是他特殊的标签符号。那是一种男人的野性与暴力美学,更接近胡金铨、刘家良和洪金宝的动作呈现。在动作电影追求特技效果和大场面的当下,徐浩峰的创作一板一眼,自成一派,人称“硬派武侠”。

  从小说家到编剧,又从编剧到导演,看似隔行如隔山,但在徐浩峰的身上却又显得合情合理。他创作的剧本,既不是单纯的文字描述,也不像专业的分镜拆解。“我一般先要写一个主旨,不会详细写拆招换式和动作的来往。比如这场戏要用咏春拳的打法,大方向写清楚,至于具体怎么拍,动作怎么变化,到了现场,两个人胳膊一较劲,一下子就有感觉了,也有美感了,可能三个镜头便够。人的逻辑思维太强,在剧本创作时,往往一件事会交代得清清楚楚;但人的视觉则有概括性,有时写了一大段话,只用了两三个镜头推拉,便讲清楚了,如果真照着剧本去拍,就会很啰唆。”

  当问及徐浩峰更看重文字还是影像?他回答说:“虽然两者方法各异,但都能给我带来很多快乐。比如连续写作一个阶段之后,大脑中会突然迸发出一种完全颠覆预想的灵感,原始构思得到了升华,就会发现一个更高明的自己。我称之为‘见天地,见自己’。写作就是去拜访更高明的自己,其中有很多乐趣,我的写作逻辑和兴味也在于此。”

  最初只是《一代宗师》顾问

  通过导演“考试”介入编剧

  当年王家卫拍《一代宗师》,令人叹为观止。谈起和王家卫的合作,徐浩峰极为坦诚:“最初我只是担任《一代宗师》的武术民俗顾问,那时候我的编剧创作还没开窍儿。王家卫导演找邹静之老师和我聊北方的民俗,我随口说了些点子,导演非常认可。他想考考我的能力,让我设想一下‘师弟向师兄道歉’的场景。我就说,如果是普通人到谁家里去拜访,自然是敲门、进屋,但练武之人就不一样了,这个门没那么容易进去,两个人可能会隔着门帘对话,见了面也会有肢体上的动作……导演马上说,这个有意思,你来写一场戏吧!类似这种题,他又给我出了几个。我写完之后,他非常满意,邀请我当写作顾问。这个时候我仍然不是编剧。”

  王家卫的电影都是自己创作剧本,徐浩峰的介绍更印证了这一点。“拍《一代宗师》,王家卫导演开始并没有找联合编剧的想法,但后来他发现,人情世故在北方占很大比重,便签下邹静之老师一起合作,又找到我,希望我也能加入。于是,邹老师负责写文戏,我负责写武戏,王家卫导演居中调和。”

  《一代宗师》的编剧工作对徐浩峰有很大启发,直到电影公映,他仍觉得旷若发蒙,内心灵感涌动,很快写出了《师父》的小说和剧本。他对王家卫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师父》在上海首映时,王家卫导演正好在上海拍《摆渡人》,我邀请他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起看电影。他看完之后很高兴,说‘有趣’。他是挺传统的艺术家,特别像我以前接触的美院的人,只要校友出新作品,便只有高兴和鼓励。”

  与王家卫、邹静之的合作让徐浩峰受益匪浅。“邹静之老师总说,作为一个作家,他的累积已经够了,不用再做新的体验了。这让我明白,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很通达的阶段,有着完整的世界观,让同为编剧的我非常感慨。开始我觉得他不懂武术,动作片对他来说是一个新领域,但是我们设计的场景、动作、人物、情节都在邹老师熟悉的框架里,他一触即通。王家卫导演是巨蟹座,有着坚硬的外壳,柔软的内心,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没有感情、气场强大,但熟悉了之后,又觉得他很好说话,对人很亲近,我能明显感觉到友谊在滋生。我跟邹老师说导演变了,邹老师显然更了解导演,也比我更懂人,他说王家卫一直就是这样。直到现在,只要王家卫导演来北京,我们三个一定会聚一聚。”

  动作设计三招两式便见分晓

  天津是他创作的资源宝地

  徐浩峰的电影中看不到传统武侠片的天马行空,他的动作设计三招两式便见分晓,拳拳到肉、刀刀见血,被认为是“中国新派武侠”的代表人物。相对而言,传统“港式武打”更像一门老手艺。徐浩峰解释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的电影剧作能力比较薄弱,很多时候动作场景只起到串联作用,无法创作出高级的剧本,更不能向世界提供价值观。黑泽明的武打与成龙相比难度太低了,但他的电影为什么能走向世界?主要就是因为提供了新鲜的价值观,展现了新鲜的审美,表达出西方人没有的观念。我是看着张彻、胡金铨、徐克的电影长大的,他们都曾经深深吸引过我,我希望能从他们的电影中提炼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于如何进行人物构建,徐浩峰也有明确的观点:“首先要找到这个人物的最大意志力,其次是找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写梅兰芳,他的最大意志力是通过不断提升自己,最终成为行业标杆,但这样写肯定不行,哪怕细节再丰富,信息还是过于单一。梅兰芳是一位比女人还像女人的男人,千娇百媚,加上这一点,人物便丰满了。另外,现实主义创作还要有强烈的戏剧性,不是光写人物就能实现的。”他还以《一代宗师》中的角色来举例,“宫二开始是一个为父报仇的烈女,到最后成了整个武林没落的缩影,这是她获得的社会高度;从一个烈女变成一个守节的人,这是她获得的道德高度。起于个性,终于高度,这样才能产生强烈的戏剧效果。”

  他的作品还有一个明显特征——原本文人该做的事,反而被武者做了。“我二姥爷给我讲过,他的那些师父,包括他自己,很多时候成了调解员、话事人。清末科举制度被废除后,社会出现真空地带,从那一代练武之人开始,不再是凭武力,而是凭口才办事,干了读书人该干的事。那些故事与金庸的武侠小说,与我们看过的《武林》《武魂》杂志,甚至与民国时期的部分文献都不一样。我觉得很特殊,很有意思,引发了我的兴趣。”

  天津是徐浩峰艺术创作的一方沃土,《师父》《门前宝地》的创作灵感来自天津人的故事,拍摄场地也在天津。近代天津有四位武侠小说家,并称“津门四侠”——奇幻仙侠派还珠楼主李寿民、奇情推理派朱贞木、社会反讽派宫白羽、帮会技击派郑证因。徐浩峰最推崇郑证因:“他学过太极拳,擅使九环大刀,是宫白羽的武术顾问,为宫白羽提供了很多素材,同时自己也动笔,把真实的故事转换成小说。如果说看宫白羽的小说像是吃奶酪,那么看郑证因的小说会让人有一种喝鲜奶的感觉。”

  尚武精神是中国传统

  需要共同努力传承下去

  徐浩峰曾说过,中国动作片是京剧艺术在银幕上最后的绽放。但这显然与他“硬桥硬马”的创作风格大相径庭,他解释道:“这句话是我说的,但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胡金铨那一代导演。按照京剧武戏大师杨小楼的设计,比如翻跟头,两人‘啪啪’打两下,一人一个跟头翻过去,舞台上便出现了一个圆周形的过场,视觉上丰富多了。成龙的电影里很多群戏,从这儿翻过去,从那儿翻过来,皆是杨老板的东西。成龙还借用了杨老板耍花枪的办法,在打斗的同时,‘啪’一把椅子扔过去,‘啪’一个花盆扔过来。这些金玉锦绣的招式,最终成为胡金铨、成龙等人的根基。袁和平也是一样,他精通北派武术,本身有戏班的背景,从小对动作武打就有自己的理解,拍出来的片子自然会惊世骇俗。遗憾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基本不看戏了,我能看明白其中的内核、思路,但它已不是我创作的动力了。”

  当下年轻人还会有“侠之大者”吗?徐浩峰认为,尚武精神是中国的传统,需要由上至下来推动,他以日本举例:“他们把文化和武道馆嫁接起来,比如剑道、空手道,训练者并不见得要练成多么高深的功夫,更多的是塑造武士精神。这些我们也可以借鉴,把中国的武术传承下去。”

  对于徐浩峰,业内人士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如侠客一般“锦衣夜行”的写作方式,因为有朋友深夜甚至凌晨给他发信息,他都回得很快。实际上他也有苦衷,“艺术院校的学生都喜欢‘熬大夜’,我也形成了惯性,明知没有效率,也会坐在电脑前消耗,一坐八九个小时,写的倒是不少,但第二天再看,全都给删了。”美术专业出身的他很了解画家的工作状态,“像马蒂斯、毕加索这些大画家,一天的工作集中在两个半小时内完成,一点儿不耽误享受生活。所以我干脆要求自己早晨4点起来,写两个半小时,白天便可自由支配时间。”

  “文武双全”的徐浩峰将武学精神与人文艺术结合,构建了完整的创作体系。平均两年一部电影的他有着明确的武侠理想,但绝非孤芳自赏。“虽然《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不是市场化的作品,但投资人也通过海外版权售卖等方式回了本。《师父》票房一般是因为没做好宣传,在美国公映时,票房也还说得过去。我的几部电影都参加了海外的电影节,海外放映商主动联系我,他们还是非常感兴趣的。我们的优势是民间可供挖掘的材料比较多,功夫片仍会有很大的变化余地。”所以,大可不必说我们的武侠片创作后继无人,因为有徐浩峰的存在,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图片由上海国际电影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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