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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14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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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何必曾相逢(图)
卫建民 题图摄影:刘明辉

  《现代汉语词典》对“知音”一词的解释,引了原始资料《列子》里俞伯牙和钟子期的传说,接着解释道:“后来用‘知音’指了解自己特长的人。”

  武汉的江边有一座古琴台,传说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我曾去琴台看俞伯牙摔琴的古迹,心里偷偷一笑,知道是后人穿凿附会的神仙故事。在冯梦龙编的《三言》里,“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是其中一篇,也是“知音”出典最完整的小说。

  “知音”是偶然相遇或求之而得、求之不得的。文人著书立说,画家挥毫泼墨,演员登台表演,从经济利益和场面说,当然是读者观众多多益善。但是,在万千读者、观众和买主中,又有哪一位读懂了你呕心沥血创造的艺术?谁是你的知音?“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文学艺术家获得的最高奖赏,是知音的懂你,远远高于协会的奖牌、投资者的钱包和拍卖行的一锤定价。“知音”,还不仅仅是了解他者的“特长”,而是受到艺术作品的感染后产生的共鸣。

  1960年的一个夜晚,一处宁静的瑞士山居里,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尔曼·黑塞从电台听到了正在播放的音乐节目。他写道:“太好了,好得令人难以置信!那是播放肖邦乐曲的晚间音乐节目,演奏者是位中国钢琴家,叫做傅聪,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对于他的年龄、教育背景或他本人,我一无所知。由于我对这美妙节目深感兴趣,也自然而然好奇,想知道我年轻时代最心仪的肖邦如何由一位中国音乐家去演绎。”黑塞在举了几位世界级的演奏大师后说:“弹奏肖邦的理想方式一定得像肖邦本人在演奏一样。”在写出他理解的演奏肖邦的高标准后,黑塞继续写道:“不消几分钟,我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国钢琴家已充满激赏,继而更由衷喜爱。他把他的音乐掌握得出神入化,我原本就料到演奏必定会完美无瑕,因为中国人向来以刻苦勤练及技巧娴熟见称。从技法来看,傅聪的确表现得完美无瑕,较诸科尔托或鲁宾斯坦而毫不逊色。但是我所听到的不仅是完美的演奏,而是真正的肖邦。那是当年华沙及巴黎的肖邦,海涅及年轻的李斯特所处的巴黎。我可以感受到紫罗兰的清香,马略卡岛的甘霖,以及艺术沙龙的气息。乐声悠扬,高雅脱俗,音乐中韵律的微妙及活力的充盈,全都表现无遗。这是一个奇迹。

  “我可真想亲眼见到这位天才横溢的中国人。因为听完演奏后心中泛起的疑问,可能得以从他的本人、他的动作及他的脸庞,得到答案。问题是,这位才华过人的音乐家是否从内心深处领悟了欧洲、波兰以及巴黎文化中所蕴含的忧郁及怀疑主义,抑或他只是模仿某位教师、某个朋友或某位大师,而那人的技法他曾一一细习、背诵如流?我很想在不同日子、不同场合,再聆听同一节目。我这次所听到的是否珍如纯金的音乐?而傅聪是否如我心中所想的那样一位音乐家?若然,则每一场演奏,就会是一个在细节上崭新独特、与别不同的经验,而绝不会只是旧调重弹而已。”

  傅聪的钢琴艺术征服了这位杰出的德国作家,媒介不过是钢琴—电台。他对傅聪的演奏产生共鸣,对来自中国的钢琴家产生深远的向往。我知道,黑塞喜欢中国的老庄,读过一些中国的通俗小说,从小说人物的故事体味中国人在生活中对老庄思想的实践。听到傅聪的演奏,两位文学艺术家的心打通了,中西文化碰撞交融了。黑塞得到纯美的艺术享受,恨不得马上见到傅聪。事实是,两年以后,黑塞病逝,不可能再见到傅聪。他的《致一位音乐家》,生前印一百份,由他亲自分送朋友。这份珍重,比作为文章收入普通的书籍还要沉甸甸。还让人唏嘘不已的是:十几年后,这个艺坛佳话由一位乐评家告诉傅聪,而傅聪并不知晓世界著名作家赫尔曼·黑塞曾向他的演奏致意,并写下一篇只寄给知音的乐评。

  傅聪一生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他的知音何止一个黑塞!在中国,哲学家、散文家赵鑫珊就是他的知音。赵写过一篇《傅聪与唐诗宋词》,解析傅聪钢琴艺术之所以达到辉煌的成就,是他从小就在父亲的指点下读唐诗宋词,将祖国优秀文化的精髓渗透到了肖邦的琴曲中。赵鑫珊认为中国的唐诗宋词和欧洲的音乐,虽是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但在精神上是一致的。他的观点印证了最高级的艺术是相通的这一朴素的道理。赵喜欢音乐,研究音乐,著有《贝多芬传》《莫扎特传》,他对傅聪的理解是权威的。他那本《科学·艺术·哲学断想》,曾受到无数青年读者的喜爱,其中不乏知音。当然,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风潮。

  黑塞的小说、散文、诗歌,凡是翻译过来的作品,我都有,大都读过,一直喜欢。他的叙述风格是诗,更是音乐,具有余音绕梁的艺术效果。他通过文学创作,用文字探索人类自身的生存处境和人类的未来,哲学、宗教、爱情、生与死、虚无与意义,是他所有作品的主题。很晚的时候,我才读到他对傅聪的评论,一阵惊喜!多少年前,我读傅雷对赵树理《三里湾》的长篇评论,就有相同的惊喜。借林徽因的话说:“一句话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情感全觉到一万万分满足。”

  文学音乐作品,最容易廉价得到,却是奢侈的精神享受。朋友,将我们的耳朵交给肖邦,交给傅聪,交给贝多芬、莫扎特,交给《高山流水》,交给盲人音乐家阿炳吧! 题图摄影:刘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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