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音乐煽情，与人的感情密切相关。音乐起时，听者往往会情之所钟，兴之所至，忘乎所以。

　　不是吗？当你听到《国歌》时，神情会立刻严肃起来，庄重起来，昂奋起来，全身热血沸腾；当你听到胡松华的《赞歌》、腾格尔的《天堂》，仿若走进内蒙古草原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高远辽阔的意境中去……

　　年轻的时候有三首情歌，曾伴随我走过很长的一段青春岁月，像火焰一样燃烧着我的心灵。一首是王洛宾作词谱曲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一首是故事片《草原上的人们》的插曲《敖包相会》；还有一首是纪录片《绿色的原野》的插曲《草原之夜》。这三首情歌都流行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仍有很强的生命力，还有人在传唱。无怪有作家说爱情是永恒的主题；音乐家则说情歌永远是生活的牧歌。

　　这三首情歌都展现了男女之间的初恋之情，传递着彼此的热烈感情。一个是对美丽姑娘的钟情、留恋；一个是等待心中的姑娘如约到来；另一个是想给远方的姑娘投寄情书。这三首歌，你说其歌词有多少的新意和深度，像哲学那样富有多少哲理，恐怕全然没有。歌词就是这么平白如话，袒露着年轻人的心迹，通俗易懂易记，深深铭刻在年轻人的心中。只要唱上了，就会闻之心醉，就会在心中挥之不去。清澈的爱，既纯粹又炽热，既柔软又坚韧。

　　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一些事情。那时的我长成一个毛头小伙，青春期情窦初开，不知怎么的就好想谈恋爱，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情歌、情诗。那个年代经济拮据，歌本买不起，但只要有好听的情歌，我都会想方设法地找来歌词，工工整整、一笔一画地抄在自己的练习簿上。除了上面的三首外，还抄了《康定情歌》《送我一枝玫瑰花》《半个月亮爬上来》等几十首，还有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路》等。如今这手抄本我还珍藏着，尽管上面的字迹是那么的稚嫩，但我并不感到羞愧或难堪，那可是我最浪漫、最开心、最激情的青春岁月的缩影。

　　记得第一次在心中默唱《敖包相会》时，当唱到“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这一句，我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热热的，辣辣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消融在歌声里，心也怦怦直跳。这句歌词便轻轻地含糊糊地滑过去了，不敢大声地唱。这是一种害羞，一种不好意思？还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愫？自己也说不清。如此的率真只有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才能有，而今已成为一种追忆。

　　几十年过去了，我一步步走过立业、结婚、生儿育女等人生阶段，又经历了许多坎坷不测，好歹快到耄耋之年。年轻时爱唱的几首情歌虽仍时不时地吟唱，但已没有了当初的怦然心动，也没有了当年的激情燃烧。苍老的脸颊上也不再显现阵阵红晕，爱情已由最初的奔放、热烈变得成熟、深沉了。这才明白“爱情不是月光下的散步，也不是长椅上的叹息呻吟，漫漫人生总会有风霜雨雪，两个人要永远相依为命，爱情像一支美妙的歌曲，为谱好这支歌要献上整个心灵”。

　　这几年，我最爱读的一首诗是《当你老了》。这是爱尔兰诗人叶芝的一首名作，我读的版本是袁可嘉翻译的：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

　　我惊叹诗人对爱情的忠诚，不仅爱她青春时的甜美容颜，同样爱她衰老时痛苦的皱纹。诗人的爱不会因为爱情的艰辛而有任何的却步，不会因为她的衰老而有任何的褪色，反而历久弥新，磨难越多爱得越坚笃。在哀婉、缓慢的节奏中，我读出了这是诗人对爱情的价值和灵魂的价值的判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无论你唱《敖包相会》也好，诵读叶芝的《当你老了》也罢，虽都是情歌、情诗，一个表层，一个内涵；一个直露，一个深藏。

　　若要我评价，我更偏爱后者，因为每一个人都会从不成熟到成熟，从阅历不深到通晓世故，对世事的认识总是不一样的。我羡慕“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这青春洋溢的爱情，更赞颂那经历风霜雨雪，在垂老之年仍相拥相爱，“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的真挚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