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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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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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 缘(图)
梁文蔷 题图摄影 马 成

  我小时不懂什么叫缘分。大人说谁跟谁有缘时,我就认为是一种玄而又玄的迷信。及长,渐渐对缘分有了一点认识,就是由命运安排的人和人的关系。而命运又是深不可测的,几乎接近宗教的理念。似乎是由某一种因事前安排好的,俗人不可预料的事件。

  我是俗人,活了这把年纪,经历了不少意想不到的命运的安排,我都称之为缘分。大概年纪大了,往事积存得多了,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所谓聚散无常,冥冥中自有安排,只是我们事前不知道而已。

  我小学六年级在重庆北碚时曾远远地看到过一次才女张充和先生。她的风姿一直在我脑底深处。没有想到七十年后在美国西雅图能与她相遇。我认为这是缘分,一种可喜的缘分。张先生告我一件关于名画家蒋风白的往事,甚是奇妙。蒋在四川时曾绘一幅寻梅图,请先父和张先生为他题诗,复员(特指上世纪40年代中期抗战胜利,结束背井离乡的生活,回归家园的状态──编者注)时他把它卖掉了,事后很后悔。他后来在上海的旧货摊上看到了这幅画,大喜过望,又把它买回来了。我认为这是比大海捞针还难得的异缘。

  我这辈子也有过类似的异缘。1991年我卖房搬家时,曾办旧物销售(garage sale)出售旧货,包括各种家私及我的画作。后来,一位友人说看到我的画挂在她朋友家的墙上,我说不可能。于是她给那张画照了相拿给我看。我傻了眼,真是我的画!有我的签名盖章,还有先父的题诗,赖也赖不掉了。后来我和画友开画展,这位买主前来参观,竟有缘重逢。岂非异缘?

  那次出售旧货时,才子赵柏巍先生看中了我的一幅小小的墨梅,他竟保存了二十一年。2012年,在我那次开画展的前一晚,他与夫人将这幅墨梅精装在一个硕大的镜框中,送到我家,坚持要我将此画参加展出。人常言,三分画七分裱。果不其然,经有艺术修养的妙手配框,马上就出色不少。我问他当初是多少钱成交的。他说:“一元。”这不是一元的异缘吗?

  不久,好友、才女毕玉仪女士看到此画,问我可否送她。我非常高兴有人喜欢我的这两笔墨梅,就送给了毕女士,为她家补壁。这幅画总算有了归宿。

  时光荏苒,十年飞快过去了。2022年,我到赵柏巍先生家赴宴,和赵夫人林璇君女士闲谈,说起这幅梅花的故事。没想到她告诉我这幅装框的小画是借给我开画展用的,不是把画还给我的意思。哎呀,我的天!我已经送人了!怎么办?

  回家后,我彻夜失眠,不知所措,最后鼓起勇气,决定把这幅画要回来,送还愿主。我向毕玉仪女士说明原委,向她求恕,答应她到我家挑选任何一件我的艺术作品作为补偿。原来赵先生夫妇与毕女士也是朋友,她欣然允诺,并把悬挂在她家中十年的这幅墨梅小心包装,和我驱车送还到赵先生府上,验明正身,照相留念。

  茶点欢聚后,我想这件公案可以告一段落了,心里踏实了不少。万万没想到我们告辞时,赵先生说不收,说这幅画应该是属于毕女士的,请她拿回去。毕女士说绝对不可。这时,我逃之夭夭,我说这是你们俩的事,与我无干。数分钟后他们讨价还价商议好了,决定此后这幅画每家轮流持有一年,每年阴历年过后交画。我拍手叫好,这不正是一个每年欢聚的好借口嘛!

  三十多年的友情竟以艺为媒延续下去,真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画绵绵无绝期!

  我的画作既然可以带给我和买我画的人如此令人兴奋的缘分,我想也许今生还有缘分遇到另外一位欣赏我画作的人。

  那大约是六十多年前吧,我将一幅山水画挂在我的牙医诊所里展览。一天突然诊所来电,问我是否将画取回了,画不见了。原来是被偷走了。我不禁暗自欢喜。居然有人情愿犯罪也要获得我的画,是真知音呀!天底下有多少画家的画有被偷的资格?被偷的不都是价值连城的名画吗?我梦想着也许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人家里看到这幅画高高地挂在墙上,说不定我会遇到这位雅贼呢!那不是一个更奇妙的异缘吗?

  (作者系现代作家梁实秋之女,生于1933年,营养学硕士、教育学博士,现居美国西雅图,曾在天津出版《梁实秋与程季淑:我的父亲母亲》《春华秋实:梁实秋幼女忆往昔》两部著作。)

  题图摄影:马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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