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断肠人 

　　“是什么逸闻？有何不太文雅？”大家都来了兴趣，异口同声地问。俞秋圃说：“毕沅尚书不得第时，结交了一个戏子，名叫李桂官，是京中昆曲唱花旦的。毕尚书落第后，穷困潦倒，李桂官识毕尚书于风尘，倾全力资助毕尚书读书。后来毕秋帆尚书魁名高中，京中人戏称李桂官为状元夫人，言外之意说他是毕尚书的男宠。其实这全是一派胡言。毕尚书不畏人言，始终很尊重李桂官，待之如兄长。”自珍还待问时，俞秋圃见时已不早，便抱起琵琶弹奏起来。曲调虽然美妙，但自珍却沉浸在对先贤的追思仰慕之中，竟然忘记了听琵琶，直到曲终，大家轰然喝彩时，方才醒过神来。洪饴孙举杯说道：“璱人贤弟诗名满江南，今日良宵盛会，岂能无诗？何不即席吟咏一首，让大家奇文共赏？”大家齐声附和。自珍推辞不过，援笔在手，边吟边写出《秋夜听俞秋圃弹琵琶赋诗，书诸老辈赠诗册子尾》： 

　　秋堂夜月弯环碧，主人无聊召羁客。幽斟浅酌不能豪，无复年时醉颜色……今宵感慨又因君，娄体诗成署后尘。携向名场无姓氏，江南第一断肠人。 

　　自珍吟罢，连声说道：“献丑了！献丑了！实在难入各位前辈法眼。还请各位前辈不吝赐教！”吴文征说道：“果然深得梅村先生神韵。当年查莲坡认为梅村先生‘最工歌行，可方驾元白’。我看璱人这首歌行，置于梅村集中，也毫不逊色。”自珍连连逊谢，恭敬说道：“多承各位老前辈谬奖，愧不敢当。苟能得梅村先生之万一，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下众人散去，何裕均迟迟不肯离席。龚丽正想他是有政事商议，示意家人回避。却听何裕均说道：“令郎才调绝伦，这首古风辞采、声韵自是无可挑剔，直可上追李杜元白，近比梅村、子才。但诗中开头说‘主人有恨恨重重’，结句又自称‘江南第一断肠人’，似乎胸中感伤甚重，却不知为了什么？”丽正叹口气道：“小儿生性自视太高，十九岁举副贡，深以为憾。去年顺天乡试，立志雪耻，谁知，刚刚入闱，儿媳病重，书信到京。匆遽惶急之中，自然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来，竟尔名落孙山。没有赶到徽州，儿媳已经亡故。他们本是姑表兄妹，伉俪相得。结缡刚刚一年，竟尔永别。小儿深感时乖运蹇，故而感伤。‘诗言志’‘言为心声’，感伤情绪难免在诗中流露出来。这也是年轻人养气功夫不到所致，惹兄台见笑了。”何裕均说：“原来如此，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实在是人力难以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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