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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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1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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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册签名本
揭秘一段抗战往事
春 晖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也是美籍华人、社会活动家陈香梅女士诞辰100周年。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华人华侨领袖,是肯尼迪、尼克松、里根、卡特等八位美国前总统的顾问,为促进中美关系友好发展作出过贡献。上世纪80年代初,她回国拜见邓小平时,谈到老兵探亲问题,几年后,海峡两岸开放探亲,她用自己的影响力推动了两岸的交流。现居广西南宁的湖北人李仕东珍藏着陈香梅赠送给他的著作签名本,其中一本《往事知多少》上有陈的签名,一段尘封80年的往事由此揭秘。

  1937年,美国陆军航空队退役军官克莱尔·李·陈纳德应邀来华担任中国空军顾问,1940年10月至1941年7月,他从美国招募了一批飞行员、机械师和后勤人员,在中国组建了一支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因画着鲨鱼(中国西南后方居民错认成老虎)头的战斗机机头和绘有插翅飞虎的队徽,故称“飞虎队”。陈纳德在其回忆录《战士之路》中曾记述:他们在云南上空痛击敌机之后,又沿江扫射长江流域的日军,整日不停地战斗。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后并入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成为该队下辖的第23战斗机大队,后又扩编为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由于第14航空队对湖北的空中支援,日军开始有组织地撤退。鲨鱼头战斗机和“肥胖”的解放者飞机在空中盘旋,中国军队士气高涨。

  1945年1月14日,为打击盘踞在武汉的日军,号称“空中堡垒”的B-29型轰炸机自凉山飞往武汉,其中一架在湖北孝感野猪湖方向飞到祝家湾火车站上空时忽然折回,在空中转了几个身,冒着白烟直往下坠,在祝家湾、黄谷湾附近的沈家塘前落地,强大的惯性使飞机连续穿越多块稻田,最后在一梯形稻田里停下。一高鼻子、白皮肤,头戴船形帽,军衣左袖有星条旗标记的飞行员从机舱里爬了出来,一手提枪,一手提包,沿着田埂跑起来,慌不择路的他跑到张家榨屋一地主家的榨房里。

  地主的儿子读过书,识英文,交谈后得知这名飞行员名叫派克斯登,隶属于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地主怕惹来大祸不敢收留,派克斯登又跑到长坟坡一壕沟里躲藏起来。长坟坡杂草丛生,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坟,甚是荒凉。徐家湾村民李福林、李海云看到派克斯登躲在深沟里,连忙跳下去,李福林将自己穿的长袍脱下来,比画着让派克斯登换上,又打手势说是来救他的,派克斯登这才脱下飞行服,换上长袍。两人将他带回湾里,嘱咐湾里人不要声张,以免全湾遭殃。当时,平汉线(现京广铁路北中段)祝家湾火车站、三汊埠均驻扎着日军,闵家集、上新集驻扎着伪军,得知飞机坠落,他们倾巢出动,企图俘获飞行员。

  李福林、李海云见情况危急,湾里藏身绝非长久之计,就和村民余伯勋、李协清商量,将派克斯登送回飞虎队才安全,但一路上日伪军岗哨林立、关卡重重,如何过岗哨关卡?最后他们决定让派克斯登装扮成一个道士,动员家人马上赶制道袍、布鞋、道士用具,还刻制了一个标着“哑巴”字样的铜牌,以免派克斯登语言上露出破绽。出发时,派克斯登胸前挂铜牌,头戴一顶当地叫“狗钻洞”的帽子,还戴上一副眼镜,尽量走荒野小路。没有经过长途跋涉的派克斯登后来完全走不动,鞋子磨破了,双脚鲜血直流,只好由四个人抬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住宿时,派克斯登伪装成传染病重病人,以免与外界接触引起怀疑。从杨店经肖家湾子时桥、杨家棚子、坡家畈、柳林店,历经千辛万苦,于1月20日抵达樊城周家湾国民党45军军部。临别前,派克斯登将自己的证件、证章、编号送给李福林作纪念。国民党45军派人将四人送出辖区。

  离开樊城返程,四人盘缠用尽,沿途乞讨回乡,不敢进湾回家,躲在附近一个湾子里,暗地里请人带信回湾里。家里来人见面得知,他们走后,驻扎在祝家湾火车站的日军卸走了飞机的螺旋桨,驻扎在闵家集的伪军在几个湾拉人,抬走了飞机残骸,有十几个村民累得吐血。他们还不罢休,到处搜查,并威迫村民交出派克斯登。湾里有人被带到洪家田灌盐水、上竹签子,严刑拷打,李福林等四人的家被查封,李福林的父亲李大顺、李海云的妻子汪氏被吊在树上,遭到毒打,遍体鳞伤,血流满地,气息奄奄。日军还四处张贴告示,捉拿李福林等四人。凶残的日军见问不出什么,就将徐家湾、黄谷湾洗劫一空。李福林等四人连湾都没有进,只得外逃求生。李协清逃到武汉,另外三人四处漂泊,后在凉山巧遇派克斯登的战友莫尔云,得知派克斯登已回国养伤,临走还念念不忘几位救命恩人。莫尔云逐级上报营救过派克斯登的李福林等三人来凉山后,中印缅战区美军司令魏德迈在重庆接见并宴请了他们,颁发了嘉奖令并合影。之后,三人在重庆休养了一段时间。

  1948年初,李福林等人因营救过美国飞行员,在上海虹桥路美华新村5号别墅(时人称“陈公馆”)受到“飞虎将军”陈纳德的接见,在场翻译即刚与其结婚的陈香梅,她当时是一名记者。陈纳德说:“你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你们干得很好,我感谢你们。”他安排李福林等人在上海一飞机场干活,因离家太远,他们后来转到离家较近的武汉胭脂路南湖飞机场看守仓库。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回到徐家湾,重新以种田为业。

  1995年8月,时任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主席陈香梅应第六届全国中学生运动会组委会邀请,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在武汉举行的开幕式。从媒体上看到陈香梅来汉的消息,李福林之孙李仕东激动不已,“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我要去找她,以完成祖父未了的遗愿”。他带着相关资料,通过武汉统战部门找到下榻于东湖宾馆的陈香梅。得知李仕东的身份后,陈香梅热情接待,与他合影留念,并赠送一套她新近在武汉出版的著作,在其中一本《往事知多少》上签名。她回忆道:“那时我们(指与陈纳德——笔者注)刚结婚,在上海陈公馆见面的事,印象不很深刻。武汉有过三次轰炸,飞虎队都参了战,我代表飞虎队感谢你们的祖辈。”陈香梅还索要了李福林等人营救派克斯登的材料。2015年9月,陈香梅应邀赴北京参加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会,大会前一天接受习近平主席颁发的抗战纪念章。

  80年过去了,而今,陈纳德、陈香梅均已故去,合葬于美国华盛顿阿灵顿国家公墓,他们的墓碑是这座公墓里唯一的中文墓碑。

  2025年7月26日至30日,美国飞虎队夏令营代表团在美中航空遗产基金会主席杰夫·格林和飞虎队老兵后代安娜·安东尼娅·李的带领下访问湖北,旨在传承飞虎精神,缅怀抗战英雄。2023年9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复信格林和飞虎队老兵莫耶、麦克马伦,希望飞虎队精神在两国人民之间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这是接到复信以来,飞虎队老兵后人首次来到湖北。7月27日,在代表团入住的武汉一家酒店,李海云之子李国章与代表团见面,并与杰夫、安娜紧紧握手、拥抱。杰夫说:“当年营救过飞虎队飞行员的中国朋友,很多已经离世了。今天见到你,我感到非常荣幸。”安娜说:“我的父亲也是一名飞行员,他总说,中国人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伟大的。感谢您父亲的义举,他们不仅救了一名飞虎队飞行员,也救了所有飞行员。”李国章现场展示了父亲李海云亲笔书写的营救派克斯登的经过、父母的合影及其他相关资料。9月3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大会在北京举行,杰夫·格林带领几位飞虎队老兵后人再次来到中国,受邀参加了阅兵观礼。

  80年前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这段故事成为中美两国人民友谊的见证,这段历史佳话还在流传和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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