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尽头有歌声》（百花文艺出版社2025年3月出版）的作者程伟，博士毕业，有自己的研究方向，这很正常。但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版了这部长篇小说，而非他的博士论文。学者写小说，确实已经有一些先例，但像程伟这个年龄段（“85后”）的学者，顶着繁重的科研和教学压力，专心写一部不被考核系统认可的小说，却比较少见。不过看过他的书以后，也就能明白这种选择了。

　　小说写了大学时期最为要好的六个同学在大约十五年的时间跨度里的故事。他们的身份经历了从校园到社会化的转变，每个人的性格脾气也在这个过程中一次次被摔打、磨砺。其中悠悠这个人物的出身最为贫苦，经历最为坎坷，也是几人中唯一不具备完整学习经历的人；大概是出于对其身世的感慨，作者用了全书将近一半的篇幅从她的出生开始写起，且在后面的情节里，悠悠断断续续仍作为背景出现。作者创作的是一部“无主角”的小说，这多少显得有些另类。或者说，小说的主角是缥缈的青春。有趣的是，小说终止的地方恰是这些人物即将彻底完成身份转变的时候，经历了职场、社会和情感、家庭的多重淬炼，即将以不同的方式开启下一阶段的人生，但情节就此终结，意味着小说呈现的都是他们学生或学生气很浓的阶段，并且小说的叙事语言也同样鲜明显现着学生气，这说明作者有明确的意识，是用写作来纪念青春、致敬青春，从形式到内容保持了高度统一，令小说显得一气呵成。

　　小说中的人物大多个性单纯，不乏幼稚，也因此显得纯粹、理想化，行事风格难免莽撞。在思考和行动之间，大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然而又仿佛有“新手保护期”的无敌免伤加持，人物虽然经常走入困局，却又奇迹般地峰回路转。小说中，悠悠、王雨菲、蒋舒扬这三个女性角色，似乎没有张启、盛海、周子泉三个男性角色身上那难以抹平的棱角，但六个人的行事风格并没有本质差异。如此说来，“无主角”的模式反而更适配这部小说，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个配角如孤峰般奇崛诡异地突出，反倒是对主角形象塑造的一种冲突和伤害，无技巧反倒成了一种技巧。

　　站在中年人的视角，难免会对这种青涩不屑一顾。但这恰恰是这部小说的价值，那就是给中年人提供一面反思自己、观察年轻人的镜子，青春的魅力恰恰就在于“缺失”和“不完满”，阅历、经验是走向成功的必需品，理想、勇敢、情义也是在做利益权衡时不可丢弃的可贵品质。一部以青春礼赞为主题的小说，正是在努力保留这些美好的品质，也是代表年轻人勇敢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即使稚嫩，也有其存在的意义。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小说，《海的尽头有歌声》有坚实的社会基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说作者给大家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周边社会的路径，让每个人平静地坐下来，互相倾听彼此的声音，倾听青春的声音。毕竟，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着青春，这种青春的自由感和不足都能在每个人身上找到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