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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20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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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解读山水(一)
洗心山水间
李显坤

  古人在赋予一些事物名称时,并不总是板着面孔的,偶尔也会透出一定的趣味来。如游名山胜水,道旁经常能见到一种传统的敞开式小型建筑——亭。亭,古人取有趣的谐音,停,表明这里是供人停下观景、憩息之处。

  汉代时便有了“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建制。那时亭子的主要作用是驿站,供人马休整,兼有记载里程的作用,也便成了送别之地。以至到近代,李叔同那首百年经典《送别》,首句便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不仅“无亭不成景”,有时,亭中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也皆为风景。

  多年前读过刘禹锡的《洗心亭记》,印象极为深刻。写此记之前,刘禹锡从未见过这种处于群山环抱、树木茂密、环境清幽的山水之间的亭子。这亭不仅适合观赏,让人眼前一亮,而且还能使人感到身无杂尘、内心清净,有“洗心”之功效,所以他将这个无名的亭子命名为“洗心亭”,并欣然为之记。

  我读“月来松闲”句,大感妙哉!刘禹锡以松之“闲”表现景之清幽与人之清闲,实则乃其内心的真实观照。

  看来古人游走于山水间,并非总是为了游而游。有时,身虽闲适,思却无涯。

  如今知名的洗心亭在国内就有多处。诸如此类的同名现象经常出现,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仅安徽省境内,滁州市和安庆市便各有一座洗心亭。

  滁州市的洗心亭立于琅琊古道边,遥对醉翁亭。我查了相关信息,这个砖瓦结构的亭子小巧精美,不用一木。其形犹如一只展开羽翼的禽鸟,背面靠山,其余三面敞开,门额为弧券形。据言,进得此亭内,抬头仰视,上顶为半球形穹隆,顿生天圆地方之感。人立亭中,头上青天,脚下大地,天地悠悠,顿觉万物与我同在,时有豪气干云。

  据和县一学者考证,唐长庆四年(824年),52岁的刘禹锡由夔州(今重庆奉节)调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闻名天下的香泉温泉深深吸引着这位政治上屡屡失意的大文豪。到任月余,他轻车简从,考察当地风土人情,顺便游览香泉。看见覆釜山上的无名亭时,刘禹锡由优美的环境联想到自己的失意和官场的黑暗,不禁文思泉涌,遂有此亭名和亭记。

  此记与不久后问世的《陋室铭》,有异曲同工之处:洗心要净,无欲则刚;陋室虽小,唯吾德馨。这样的思想情怀进一步彰显了这位忧国忧民的诗人兼官员的人格魅力,也对后人的创作和立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位居于安徽铜陵的同学曾对我说,登琅琊山,行至洗心亭时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若此时停下来,于亭内休息片刻,定心养性,便可精神倍增地继续上山。“洗心”二字,并无“洗心革面”之意,而经此一番跋涉,游客对洗心这两个字自有新的认识。

  我去过的三个洗心亭,分别位于泰山、普陀山上和杭州西湖边。

  泰山的洗心亭,在其南麓溪水边的石崖上,为清嘉庆二年(1797年)泰安知府金棨重修五贤祠时,于其东侧所建,是一座四角攒尖方亭,亭名取读书可洗心之意。

  普陀山的洗心亭是一座铜亭,铸工精致,但建造时间最短,是2009年建成的。我曾于此亭内驻足远眺,山海相依,一片苍茫,心是清净的,人是清明的。

  杭州自古多竹,当然竹景佳美。西湖之西,有云栖竹径,漫步其上,可遇洗心亭。此亭始建于明代,清秀古朴。亭边有一池,名“洗心池”,池水清凉透彻。坐在亭中,风来心澄净,云过心向往,顿觉这不就是在洗心吗?

  细思这三处亭子的建造背景,“洗心”二字含义不尽相同。若直指“洗心革面”含义,应属牵强附会。

  洗心,在儒学中相当于修身,道家相当于修性,而佛家则相当于修心。总之,可归结于是一个不断清除心中杂念、恶念,纯洁心灵,找回真我的过程。

  明嘉靖三年(1524年),52岁的哲学家王阳明写下《秋声》一诗,诗中有“洗心真已空千古”句,意为洗涤心胸,去除恶念或杂念,内心澄明无碍。

  没来由想起一句诗“日落未落时,亭上来相见”,透出喜悲后别样的散淡之意,这应是宋人的诗。又想起刘禹锡,以“洗心”二字命名那座亭子,定然已超出了单纯物质的存在,升华为精神的一个寄托,足以给心灵一份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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