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文化和旅游部公布第六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津南区葛沽宝辇会李庆祥入选。今年59岁的李庆祥自1995年起执掌葛沽东中街茶棚(设摆辇的建筑物),是李家在东中街茶棚的第三代会头。三代会头经历不同的年代,各有建树。特别是李庆祥这一代,有发展有坚守,有希冀也有耕耘。
留住那些东中街茶棚的故事
记者:关于东中街茶棚的起源,网上有多个版本,哪个准确?
李庆祥:有一种说法是,东中街茶棚最初名为萧家茶棚,第一驾辇内供奉的是清乾隆皇帝赐予萧家的匾额,1799年乾隆皇帝驾崩后,萧家将匾额收起来,将辇对外,成为葛沽第一家私家茶棚,第一位会头叫萧肃,1804年辇顶烧毁,萧家出资重制后请葛沽巡检署取名为东中街茶棚。但是这只是传说,没有文字记载,又因为茶棚曾经被毁的缘故,所以也没有实物证据留下。还有一种说法是东中街茶棚是夏家瓦房的夏家二奶奶出资创办的,这是有文字记载的。那时,我爷爷李树林干泥水活,有搭棚用的材料,他与夏家的管家张红军是表亲,经常帮他们搭棚,抬辇也是我爷爷带着泥水匠抬。经张红军推荐,我爷爷当上东中街茶棚的会头,夏家出资,维修给钱,动工给面。民国期间,夏家二奶奶搬出葛沽镇前,把辇上的事全部托付给我爷爷,我们李家正式接管东中街茶棚。
东中街茶棚形成于哪一年,没有准确说法。十年前,一位葛沽的老人想起来以前有一首诗提到东中街的辇,人们查证作诗的年代是1923年,于是就把东中街茶棚的创始年代记为1923年。但是,我想实际成立时间应该更早。
记者:现在的辇是当年传下来的吗?
李庆祥:现在这个辇是我父亲李玉敏在1986年筹资筹料置办的。东中街茶棚是集体资产。1986年复会时,葛沽一村三队四队两个队的社员,你家10元我家20元凑的资金。复会前,我父亲跟一村大队打报告申请资金,大队回复说:“资金没有,用东西用人都支持。”我父亲、我、我哥哥和邻居,去葛沽东围子门河边砍了两棵老榆树,放河里泡着,目的是用的时候不开裂。我记得是腊月把老榆树搁水里的,阴历六月才能用,泡了6个多月。我爷爷当时年龄大了做不了活儿了,凭着对辇的记忆,告诉我父亲怎么做,比如,木料锯多长多宽,辇座子是四个弓腿、四个篷牙,辇上有九狮图、龙凤呈祥……零件都锯完了,送到葛沽三村电线厂的烘干房烘干。后来我父亲又买来雕刻用的木料,雇的浙江东阳的制辇工匠,拉家带口加班加点在葛沽干了一个多月,才把新的辇造好。
记者:您接手东中街茶棚后做了哪些工作?
李庆祥:我全程参与了东中街茶棚凤辇的复建,并在复建后,参加每年一度的大型接驾民俗活动,最开始是在东中街茶棚前背擎日罩子、抬辇,后来和父亲学了辇的组装、拆卸的全面知识。1995年我开始接任会头工作,2002年亲自参与了建造东中街茶棚及会所。2015年我被评为天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今年又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记者:葛沽的宝辇花会分座乐会和耍乐会两种,春节期间宝辇花会活动很多,但在平时,东中街茶棚作为座乐会,会做哪些事呢?
李庆祥:辇很重,抬辇的10个人,一个人平均负担120斤,很辛苦,所以人员流动率高,年年有人来,年年有人走,新来的人要教给他们怎么抬,带他们练习。我也是抬辇的,从24岁开始年年抬,年岁大了,到今年抬不了了。我们还有法鼓表演,我们的会员每天要学法鼓。东中街茶棚凤辇,有大小一百多个零件,我们自己都要学会拆装,还要定期维护,坏了的零件要重新找木匠雕刻。2022年,有赞助商投了8万元钱,给整个辇贴了金箔。目前葛沽的八驾辇,唯独我们这驾辇是贴了纯金的。
记者:做会头有哪些讲究?
李庆祥:辇上的事比较多,作为会头,必须想在前头做在前头,不能在出会时有一点闪失。我对自己有个要求,就是凡事做在前头,不向其他会员提要求。现在的年轻人自尊心都很强,总向年轻人提要求的话,可能就打击他们积极性了。我自己先做,年轻会员就知道这是需要做的,也会跟着做。做会头30年,我从来没在干活上向会员提过要求。
抬辇我也是亲力亲为,这不仅是责任心,更是传承。我从1987年随父亲参加抬辇活动,一直坚持到57岁。那一年,我突然觉得左膝盖不听使唤了,抬辇的时候特别吃力,即使如此,我仍然坚持在每个接驾期间抬一会儿。
东中街茶棚有个规矩,每年正月设摆期间,都要抬辇巡安,为人们送祝福。近年来搬入葛沽新城镇后,巡安要沿着金水东街、金水西街、安正街绕一大圈,每经过一个茶棚,还要有固定的仪式,一圈转下来,就是几个小时。宝辇会当天,活动会持续到深夜,对抬辇人是一种考验。我这肩上早就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抬上一整天也不累,如果不是膝盖出问题,我还能一直抬。
传承文化事无巨细
记者:您可以介绍一下辇文化吗?
李庆祥:辇文化包括七个方面,一是辇,二是辇中的神仙,三是茶棚,四是法鼓,五是耍乐会,六是乐会(比如法鼓和吹会),七是周围群众对辇文化的认可度及参与度,这几方面,东中街茶棚都有涉及。关于迎驾的耍乐,东中街与时俱进,这两年出会时,都有高跷伴驾。关于法鼓,每个茶棚的称呼不一样。东中街是驾前法鼓,敲的都是法器的谱子,很庄重。驾前法鼓是跑辇活动的一部分,我们抬辇的时候,小步持着,要敲常行点,等到坐下来不动的时候,有几十道曲牌。
过去,因为有两家道房支持,东中街的前场,法鼓和吹会一应俱全,1986年恢复时也有吹会,那时鼓、铙、钹、笙、管、笛、箫都聚集在茶棚麾下,阵容相当强大。随着老人们一个个离世,2014年前后,因为人凑不齐,东中街茶棚的吹会就解散了,只保留法鼓。现在我手里还有两把笙,接近四百年历史,有一个铙,近三百年历史。现在不但吹会解散了,会敲法鼓的人也少了,这是普遍问题。传承辇文化,还需要培养人才。
记者:有人说,葛沽的茶棚文化包括三部分——辇、棚、鼓。根据您的介绍,辇更因为其精美华丽壮观的构造而为人们提供充分的视觉享受,所以会有很多人每年不惧舟车劳顿前往葛沽欣赏宝辇会。
李庆祥:东中街茶棚凤辇重1300多斤,是葛沽最大的一驾辇。辇的骨架是木制的,装饰是丝绸的,都是易燃物。几十盏灯除了顶灯是玻璃的,其他都是易燃的。而无论设摆还是出巡,都要把灯点起来,有的还必须点蜡烛。操作上需要严格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程,不能有一点闪失。因为是家庭传承,从小看着前辈们做事,所以我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那就是一定不能给辇造成损失,否则就是对长辈的辜负。
辇分三部分,最高的毗卢帽,需要登着3.5米的高凳上去,每年从正月接驾到最后维护都必须登高,这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事。毗卢帽上有顶灯,有20个小盏灯,接驾期间,每天晚上,也要登着3.5米高的高凳上去点蜡烛,还必须摆正,否则,辇在行进中蜡芯子可能会倒,可能造成火灾。从1987年起,我一直坚持亲自点蜡烛。接驾期间,我一晚上要爬上爬下四五次,因为蜡很短,燃烧时间不长,接近烧完的时候就必须上去换一次蜡烛。冬天不管风多大,点蜡烛的人不能穿棉衣,必须轻装上阵,因为衣角可能把蜡碰倒了,或者蜡把衣角燎着了。57岁那年,我开始培养徒弟,如今把这项工作交给我外甥了。外甥今年28岁,正当年。
记者:听说您这一代完成了固定茶棚的梦想,是怎样的过程?
李庆祥:自古以来,葛沽镇在接驾期间都是用沙蒿、竹席临时搭茶棚,发展到后来,用铁脚手架和伞布搭棚子。这种临时茶棚比较简陋,刮风透风,下雨漏雨,贵重的辇、执事存放在里面并不安全,人们每每担心不已。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的茶棚陆续建起砖混结构的固定茶棚,比临时茶棚庄重多了,也坚固多了。从1995年开始接任会头时起,我就立下决心,一定要把本茶棚的固定茶棚建起来,当时决心很大,行动力也很强,但是因为资金很少,真正动工时,困难重重。
2001年,经申请,我们获批了一块地基用来建茶棚。到2003年完工时,建茶棚共用水泥五吨左右,其中2吨水泥,还有半吨钢筋、半吨螺纹钢是赞助单位赞助的。除此之外,一共花了8万多元钱,赞助金只有1000元。因为我当时不懂建筑,资金不足,当年刚一开工,就出现了资金短缺的情况。工人等着材料进场,不然就耽误工期,无奈之下,我从家里拿钱买料,家里凑不出来那么多钱,我找人借了15000元带利息的钱,后来连本带息又还了好几年。不过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们总算有风雨不透的茶棚了,茶棚落成的时候,全体会员在茶棚前拍了合影。2020年,葛沽建设新城镇,我们的茶棚也在拆迁之列。几年来,经镇政府协调,几驾辇平时都在临时场地存着,只有过年接驾的时候和过生日的时候抬出来。我们都希望早点把新的固定茶棚安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