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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1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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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刻在远古的石片上(图)
董恒波 题图 张宇尘

  诗人艾青曾写过一首题为《鱼化石》的诗:“动作多么活泼,/精力多么旺盛,/在浪花里跳跃,/在大海里浮沉,/不幸遇到火山爆发,/也可能是地震……”

  据地质学家推算,两亿多年前,辽西这块土地是大海。在我们辽西的许多丘陵山间,甚至是山顶处,都能看到鱼化石的踪影,这些鱼多为狼鳍鱼和鲟鱼,它们长为几寸或有尺许,骨刺已作石质,十分清晰地印在一片片平整的石板上,仿佛还保留着鲜活的呼吸,让我们生发出无数美好的联想。

  两亿多年前,我们的眼前就是一片茫茫的海洋,眼前的地貌或许就是神奇的海底世界。那时的物种从品种上看不会有很多,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理论推算,在那个时候,猴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当然也变不了人。人类的出现与鱼相比还相当遥远。

  鱼在辽西这片大海里主宰了多少年,我们无从查考,但是,从鱼化石来推断,起码鱼从内部构造和外在形体上看,亿万年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它和我们今天在市场上经常购买的鱼,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说不上这是鱼的骄傲,还是鱼的悲哀。

  比鱼在地球上晚出现上千万载的那群猴子,进化的速度和鱼不可相提并论。猴子属于灵长目动物,灵长类从低等到高等排列,有树猴、狐猴、猿和大猩猩等。科学家考证人是从猿发展分化来的。因此,人在动物界的位置也属于灵长类,灵长类是有胎盘类中最高等的一类。今天的人们喜欢把猿和猴连在一起,称猿猴,说白了其实就是猴子。

  猴子有自己的舞台,在高高的树林中“飞舞”是它们的绝活儿。然而,这一类猴子是不安分的,它们在树上以四肢为翅,学着鸟儿的样子,在枝杈间跳跃了几百个世纪后,觉得没有土地的根基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于是,猴子们纷纷把前肢扬起来,用后肢开始直立行走。猴子的举动,在动物界无疑是一次深刻而彻底的改革,此举肯定会受到其他动物界的朋友们的嘲笑。

  猴子最初的行走,肯定像婴儿学步一样,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但这群猴子们再没有回到树上去。猴子们首先懂得了群居会获得力量,懂得了用火可烧熟食物,现在遍及中华大地的烧烤,可以追溯到我们的祖先。后来猴子们逐渐把自己称为了“人”,人类最初的名称就叫“直立人”,刚开始,他们一律裸奔,一丝不挂。后来,才逐渐摆脱蛮荒,他们懂得了用树叶遮羞,用兽皮当衣保暖,再后来就会盖房子了,会创造财富,还会写诗作赋……

  直立人的后代们,今天已经开始研究发明出AI技术、区块链、云计算、“星链计划”等等,并且已经有人登上了月球,窥视着火星以及整个宇宙。

  第一个带头从树上走下来的猴子,肯定是改革家,也许是一呼百应的头领,也许是一个力拔山兮的枭雄。但那时的猴子们,在这一个重大的变革面前,会一致接受吗?住在树上,用四肢走路,那是多么光荣的传统,是怎样的习惯自由。永远不接受变化不愿意从树上走下来的猴子,当然也生存下来了,直到今天还叫猴子。我们在街上可以看到它们提着小锣,表演着讨人一笑的猴戏。在动物园里,猴子被锁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向游人伸出手来乞食。已经发达了的人类,似乎忘记了在遥远的历史中,我们和猴子是同一个祖先,我们也曾和它们称兄道弟。

  时空隧道既幽深莫测,又光怪陆离。人类对自己远古的历史更多的是想象,其实很难找到实物证据。人类对自己和对世界历史的文字记载,仅是几千年。几千年在漫长的地球史上,只能算是个皮毛。

  20世纪末期,造物把历史的灵光,再一次投射到大辽西。

  这就是关于鸟化石的研究课题。上个世纪70年代,诗人艾青看到了鱼化石,激动无比,才写出了文前引用的那首诗,还被选进了教材。诗人那时看到的只是鱼化石,他还没有看到过鸟化石和花化石。如果他看到了,肯定还会诗兴大发,留下光耀文坛的金句。

  因有鸟化石和花化石等大量古生物化石的发现,辽宁西部的这座小城朝阳,引起了人类学家、生物学家的热切关注。这个城市的一句宣传广告语也不胫而走:世界上第一只鸟飞起的地方,世界上第一朵花儿绽放的地方。

  鱼在水里游,当地震等灾难降临时,鱼无处可逃,受到猛烈的地壳变迁的冲击,鱼们也许连一声恐怖的呻吟都来不及表达,便被石片或者火山灰夹在一起,成为化石了。但是鸟儿在天上飞,怎么能够被石片或火山灰裹住呢?它们是怎样一只只地变成了化石的呢?这些鸟化石不止一枚,它们中有许多保持着飞翔的姿势,像一座雕塑,像一件木刻的工艺品。猜测永远是猜测,鸟化石的产生是一个奇迹,是一个难解的谜。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每一片鸟化石,都是一幕发生在一亿五千万年到一亿三千万年前的悲剧。这是大自然策划的一个不可破解的谋杀案。一个世纪前,富有哲学思辨的日耳曼人,曾捧起一片鸟化石,像捧起一个秘不示人的魔盒一般,开始骄傲地面向全世界侃侃而谈,关于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进化,凭着那片石头上的鸟儿的形象,生发出无数神奇的推想和联想。因为那是唯一的发现,发现者拥有至高的发言权和解释权,世界只好倾听,或者保持沉默。

  在20世纪将要走尽的时候,辽西的鸟化石飞进了人类的眼帘。应该说它最初是被那些普通的农民们发现的。那个地方叫北票,一个名为炒米甸子的小地方。农民们在田里劳动时,经常发现有些石头上隐约有植物或动物的图形,多少个这样的石头都被他们随手扔掉或用锄头敲碎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这样的石头到了科学家的手里。科学家们面对这些化石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农民们才懂得了这些石头的珍贵。一个世纪前甲骨文不也是被人偶然在药铺里发现的吗?

  在生命进化的长河中,鸟类是进化得非常成功的动物。鸟从哪里来?鸟类怎样从1.5亿年前的始祖鸟进化成我们头上飞翔的鸟类?这是古生物研究的重大课题。但由于鸟类极难形成化石,一百三十多年来对鸟类起源和早期演化的研究,几乎只能围绕着德国发现的十件始祖鸟化石进行。辽西朝阳市鸟化石的发现,一举打破了这一令古生物学家尴尬的局面,被称为“中生代原始鸟类研究的灯塔”。

  在辽西朝阳市的慕容街,有个仿古一条街,位于南北塔之间。你可以随处看到卖鱼化石的摊位,市面上允许卖鱼化石,价钱很便宜。鸟化石是不允许买卖的,有人暗地里操作,贵的最少卖三十万元,有的达几百万元不止。

  所以,相当多的人看重鸟化石,是因为它能给人们带来经济上的财富,说鸟化石是无价之宝并不过分。发现鸟化石的地方,成了淘金者眼里的天堂。在那一片区域生活的大多数农民抑或学生,都对石头产生了浓厚兴趣,每一片石头上都长满了眼睛,都被无数只手翻来覆去地摩挲。据说,当地政府曾动用推土机,采取地毯式开采,要把所有印在石头上的鸟儿都寻找出来。鸟儿永远不会再飞翔了,虽然它们仍像活着时一样保留着生前的翅膀,也保留着飞翔的姿态。鸟儿也不会想到经过亿万年的地壳变迁,何以到了20世纪末期,会让人类如此趋之若鹜。幸而现在,当地政府已经依法保护这些珍稀的生物资源了,规范有序再无乱象。

  我翻阅一些研究资料,有人认为这些鸟儿,其实就是那些庞大的恐龙的雏形,当然这属于生物学家的研究课题。我们看到鸟化石,关注更多的是对辽西这块土地的思考。

  无论是鱼化石,还是鸟化石,当年那一块块石头,把这鲜活的生命挤压成片状,都是罪恶。然而辽西这块土地把生物界里最古老的档案,奉献给了20世纪末的人类时,却成了莫大的功德。亿万年,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概念,地球上繁衍的生命如果堆积起来,也许会另筑一个地球。但生命的发生和消失都是那样短暂,不论是人,还是大象、蚂蚁等,他们的生命或短或长,都摆脱不了死亡的规律。死,就是生命的结束,亡了,就是看不见。人类或许能为死者修建坟墓,但人作为物质的本身,却永远无法永久地保存,即便是非洲沙漠里发现的木乃伊,经过数千年的岁月销蚀,也将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鸟化石、花化石、鱼化石,历经了数以亿年的风风雨雨,把远古年代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骨架、羽毛、硬喙,印在了石头上,把花瓣的颜色和香气储存在石头上,把鱼的鳞片和骨骼铭刻在石片上。化石是时间的礼物,是大自然的珍贵馈赠。

  这让我们明白,生命在时间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过客。所以,当我们面对这些化石时,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对远古历史的敬畏,还有对时间和命运的感慨,时时提醒自己珍惜当下,在有限的生命里拓展人生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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