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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琴师收藏280多把京胡,其中三分之一是老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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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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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京剧琴师收藏280多把京胡,其中三分之一是老琴
为京胡寻找有缘人(图)
口述 胡古玥 采写 徐雪霏
  胡古玥

  前不久,“弓弦之巅——京胡文化展”在天津戏剧博物馆(广东会馆)开幕。展出的百余把京胡,一部分是该馆馆藏,一部分是胡琴藏家、国家京剧院琴师胡古玥,天津京剧院琴师刘磊,知名琴票黄利春等人的藏品,其中包括孙佐臣为谭鑫培伴奏用琴,王瑞芝为余叔岩、谭富英、孟小冬伴奏用琴,徐兰沅为梅兰芳伴奏用琴等。胡古玥向天津戏剧博物馆捐赠了两把珍贵的京胡,他说:“展出的这些京胡代表了前辈们的心血,作为年轻一辈琴师,我有责任把百年京胡文化传承下去,为祖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添砖加瓦。”

  考入观璎戏曲学校

  接受传统戏班方式教学

  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11岁考入天津市观璎戏曲学校,学了六年。京剧演奏分文武场,教文场的是于学森、王绍奎二位先生。于学森的父亲是天津有名的鼓师于大海;王绍奎是杨宝忠先生的学生,拉杨派他最像杨宝忠,尽得真传,但也跟姜凤山先生学梅派。教武场的是陈熙凯先生。老先生们的教学方法沿袭了传统戏班的方式,想当琴师拉京胡,得先从弹月琴、吹笛子、弹三弦学起,把这些都学会了,老先生们认为你确实是这块料,才教你拉京胡。我学这些学了将近四年,恰恰是有了这个基础,学拉京胡时才不觉得吃力,上手很快。

  京剧艺术中,京胡演奏与流派唱腔相辅相成,琴师们各有所长。我从小喜欢老生,张克老师是著名老生演员,又是我们的校长,他有演出我就去看,听了很多老生戏,印象很深。那会儿王绍奎先生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教了我一出又一出杨派戏,基本上能叫出名的剧目,都教给我了。后来,王先生把我的老生戏停了,他说:“我得教你几出旦角戏,你不能只会拉老生,这样不全面,这可不行!”我们师徒又开始拉梅派,他用二胡带着我拉,给我讲梅派该拉什么,不该拉什么,梅派的味道是什么,《贵妃醉酒》《洛神》《西施》《霸王别姬》都讲得很细致。他总是说:“我怎么学来的,就怎么教你,中间没有二道手,学梅派要正宗。”他跟王少卿先生的徒弟杜中学的《宇宙锋》,跟姜凤山先生学的《穆桂英挂帅》,都原封不动地教给了我。有一次见到姜凤山先生,王先生让我拉两段。姜先生听后说:“绍奎,这孩子你教得不错,手里没毛病!”

  在观璎戏曲学校上学时,我们一周只上一天文化课,其余时间从早到晚都在学专业知识,周日师父们带我们去听戏,特别充实。学校也经历了很多困难:没有校舍,经费紧张,校长张克、经理张淑珍靠自己的演出费苦苦支撑。遗憾的是,2011年,观璎戏曲学校因资金不足停办,我们特别难过。如今,师兄弟聚在一起回忆当初,还是特别怀念那段美好的日子。

  从爱琴到懂琴

  老前辈们倾囊相授

  2008年,我考入上海戏剧学院京胡专业。大学的课程没那么紧张,我常去各个票房听戏,认识了很多喜欢京胡、爱好京胡的朋友。其中有一位老先生,拉了一辈子琴,收藏了几把老琴,后来他因为生病,没办法继续拉琴了,他的爱人就把他珍藏的这几把琴转赠给了我。从那时起,我开始收藏京胡,不管走到哪,看到好琴、老琴,就很想把它带回家。

  那时我对京胡仅仅是热爱,随着与几位老师相识,他们教了我很多,让我开始懂琴。一位是有着“胡琴医圣”美誉的京胡制作大师许学慈先生,他师承制琴名师洪广源先生,制琴技艺正统,做出来的京胡即使过去很多年再拉,依然音色优美。我上大学时用的琴都是从许先生这儿定的。许先生不善言谈,但做活儿很细,做出来的琴每一把都特别称手。每回去许先生那儿,我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他蒙皮、修轴、烤担子,每一步我都看得特别认真。他让我对京胡有了系统的了解,竹子的材质、琴担弯曲的角度等因素都会对京胡的音色产生影响,原来制琴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我有一位师伯,叫王玉伯,曾拜在姜凤山先生门下,是个老琴票,不光拉琴,还懂琴,也收藏琴。我认识王先生那会儿,他72岁,身体不是特别好,很少出门,但我们第一次去他家拜访时,他坚持要请我们去饭店吃饭,拄着拐杖走了一公里路。他和我的业师王绍奎、于学森都是好朋友,很早就听过我的名字,所以一直想见见我。

  王玉伯出生在一户富裕人家。父亲很支持他拉琴,所以在他年轻时,买琴不是难事,而且他买的绝对都是好琴,收藏了很多制琴名家制作的有代表性的京胡。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回制琴名家史善朋在琴行撂下一对儿“紫罗汉”,非常漂亮、精致,拉琴的都来看,但看是看,可没人买得起。王先生那会儿年轻气盛,到那儿把钱一拍,把琴就拿走了!

  王先生爱琴、懂琴,我对京胡的眼界和认知,很多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那会儿我隔三岔五就去找他,从一开始的一个月去一次,到一个月去两三次,再到一周去两三次,最后几乎每天都泡在老先生家里,从早到晚。他会把各家琴铺的历史、每位制琴大师的特点、一把好琴究竟好在哪儿,逐一讲给我听,让我受益匪浅。

  2010年,我慕名拜访了天津的制琴名师宋家维先生。宋先生很健谈,我们也很投缘,谈起京胡总有说不完的话,经常一聊就聊到深夜。他对我毫不避讳,将制琴的门道儿都分享给我。按理说这些行业机密不该告诉我这个外人,但宋先生说:“现在像你这样爱琴又懂琴的人越来越少了,能遇到你这个知音,实属难得,已经好久没人能和我这样聊琴了。”

  如果发现合适的人

  就会把琴转赠给他

  这些年我到各处去寻琴,收藏了280多把京胡,大约三分之一是老琴,有老先生们赠给我的,有我到人家家里去求的,有去琴行买的,也有去地摊淘的,其中有几把特别珍贵。

  一把是著名琴师王少卿为他父亲王凤卿伴奏时用过的京胡,王少卿将这把京胡传给了徒弟刘中石。有一年我去美国,在洛杉矶认识了杨富春老师,给我看了两把好琴,其一就是王少卿的这把琴,另一把是耿永清的琴。王少卿去世后,刘中石将这把琴转赠给了好友杨富春。我和爱人商量,想取点钱给杨老师,求这把琴,虽然我知道其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但还是想表达一份心意。我找到杨老师,鼓足勇气说:“咱们是初次见面,但我也不跟您见外,我有意求您的这把琴,因为我是拉梅派的,王少卿先生的琴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我把准备好的钱拿出来,杨老师却使劲儿摇头。我心想,这是没戏了。我是琴师,我太清楚京胡对琴师而言意味着什么了,那就是“第二条生命”,如此珍贵的一把琴,又是好友转赠给他的,我让人家忍痛割爱,确实强人所难了。没想到杨老师却说:“这钱我不能要,但我可以把琴送给你。我这把年纪了,家里孩子也没有从事这个行业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把这些琴交给有缘人,今天见到你,我知道这个人我找到了。”当时我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年杨富春老师80岁,这次举办“弓弦之巅——京胡文化展”,他特意从洛杉矶飞来参加。当初他交给我的那把琴我一直十分爱护,只要有重要的演出,就会拿出来用,这不仅是在向前辈致敬,也代表着艺术的传承。

  随着我收藏的京胡越来越多,有很多人来找我买琴。我有一个原则,只要是别人送给我的琴,我坚决不卖。人家愿意将京胡赠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但我会像老先生们一样,继续为这些京胡寻找有缘人,如果我发现比我更适合收藏这把琴的人,我会把琴转赠给他。

  如今,制琴的人不少,爱琴的人不少,但懂琴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像我一样爱琴的人不惜一掷千金买一把京胡,可是,它本身到底价值几何?当这个行业里充斥着商业行为,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我起初收藏只是出于个人的喜爱,现在我更想把从前辈那里学到的知识讲出来,把京胡背后的文化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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