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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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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丛丛 广袤大地上有很多故事(图)
本报记者 何玉新
  滕丛丛

  导演、编剧。1985年出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2019年自编自导个人首部电影《送我上青云》。执导剧集《我的阿勒泰》引起关注。

  近日,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举办了“金爵电影论坛·她影时代论坛”,陈祉希、秦海燕、苏彪、滕丛丛、王子文五位电影人以“拥抱与重塑”为话题,从自身的创作实践出发,分享电影文化的独特魅力,共话创作背后的女性力量,引发了在场观众的共鸣。

  滕丛丛近期凭借执导剧集《我的阿勒泰》受到关注。新疆阿勒泰广袤辽阔的自然风景,当地牧民的点滴生活,拥有文学梦的少女李文秀、开小卖部的母亲张凤侠、牧民的儿子巴太之间风趣美好的相处故事被一一呈现。剧中的台词,比如“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从生活写起,去爱、去生活、去受伤”等也给人带来很多触动。滕丛丛说:“世界不是乌托邦,真诚、善良和生活的美好,也就是真善美,是我们最想为观众展示的。”

  喜欢黑色幽默喜剧

  关注生活中的难题

  滕丛丛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上学时,专业方向是剪辑。她的老师、著名导演谢飞说:“做导演最重要的是把握三件事,即编剧、表演和剪辑。这三件事讲的是叙事节奏,都把握好了,就会成为好导演。至于摄影和美术,都有其他专业人士来帮你完成。”因此滕丛丛一直认为,导演懂得剪辑是很大的优势,拍摄时就可以想象出影片剪完的样子,不至于拍很多用不上的东西。

  2009年大学毕业后,滕丛丛到电影剧组当场记、做剪辑,遭遇过偏见,也遇到了引路人。她写的第一个电影剧本是一部爱情喜剧,“我很喜欢喜剧。喜剧是一种比较高级的表达,特别是黑色幽默。我不喜欢那种挠痒痒的笑,让人哭笑不得才是最好的喜剧,就是说,你知道生活很难,还可以苦中作乐,这种笑更有感染力,更深入人心。”可惜当时没人给她投资。

  很多大学生初入社会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艺术专业大学生的强项在于,他们能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将内心的困惑表达出来。“我在学校算得上好学生,但步入社会后感到很迷惑,自己明明很努力,却还是徒劳无功,得不到尊重,我是不是还要坚持自我?这样的问题,我周围同龄的朋友也遇到过,所以我想写这样一个剧本。”2014年,滕丛丛开始写电影剧本《送我上青云》,片名出自《红楼梦》。“我喜欢薛宝钗,她写‘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时,贾府败落,人心惶惶,我觉得这是她非常豁达的一种表达。”

  剧本写了三年,滕丛丛有一个愿望——想让那些真实而鲜活的女性角色不再被标签化、物质化,那些真实的、聪慧的、不成功的、依然努力渴望着被认同和尊重的女性角色,都应该在大银幕上拥有一席之地。

  在这部电影中,姚晨饰演的女主角身患绝症,剧情为什么要这样设置?滕丛丛解释:“中国人爱说吉利话,避讳疾病、死亡,但我觉得应该正视它。这不是悲惨的事,而是常态,我想在常态中调侃它、化解它,找到一些境界更高的东西。这是我在创作时想要努力的方向。”

  2019年,电影《送我上青云》上映,获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处女作提名,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导演奖提名。这部电影关注女性内心的欲望和身体的伤痛,底色有一点儿悲伤,又很幽默,这也是滕丛丛一直追求的方向——明明在讲痛苦的事,但还是想让人笑,她说:“生活不易,每一个难题我们都可以笑着讲完。”

  改编《我的阿勒泰》

  精挑细选每个演员

  很多年以前,滕丛丛买到了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书中那些细腻、动人、幽默的生活细节令她着迷,“我又找到了高中时读三毛的感觉,身处异乡,世界是无尽且广袤的,人可以在开阔又未知的空间流浪。李娟的书也让我思考,在信息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我们是如何感受一棵树、一阵风、一朵花的,那个感受和直觉很重要。”

  做完《送我上青云》,滕丛丛挣到一笔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下《我的阿勒泰》的影视版权。有人产生疑问,散文集怎么拍成故事片?滕丛丛说:“好剧本应该有几个要素,包括很好的角色设计、人物成长弧线、配角设定以及人物关系网的架构,然后延伸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和解,形成变化。《我的阿勒泰》虽然是一部散文集,但其独特的神韵和气质非常明显,也具备了人物关系的基础,所以并非完全不能改编成影视作品。”

  更重要的在于,广袤的中国大地上有各式各样的故事,有非常多精彩的题材可以开发,这是创作者应有的责任和担当。她说:“创作者的思想、灵魂以及看待世界的角度,应该比观众更远、更宽广一些。”

  开始时她想拍成电影,写了大纲,但市场环境对文艺片并不是那么友好,可她又不想放弃这个故事,决定做成剧集。这是一次冒险,她说:“画家或者作家的创作,投入了自己的时间、精力、心血,但不一定依靠外部投资;而导演不一样,拍影视作品需要资金,也需要商业回报。我特别想感谢身边的人,他们觉得这是个好作品,愿意拿一部分资金,让我去尝试。”

  剧集《我的阿勒泰》最先选定的演员是于适。滕丛丛说:“在《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他打动我的是骑射技能。见面后我拿出剧本里的片段,让他试了一次戏,就定下来了。他学了很久哈萨克语。他身上有鲜明的特质,既有纯真的孩子气,又少年老成,所以我把剧中的这个角色也设定成了这样的特点。”

  在写张凤侠这个角色时,滕丛丛和同事提前与马伊琍交流过。“马伊琍对人生的见解很侠义、很洒脱,后来在人物造型上,我想尽量把张凤侠与马伊琍以往出演的角色区分开,也参考了阿勒泰当地妇女的形象,比如,那边风沙大,所以都用头巾包住头发。”拍摄时,马伊琍特别敬业,妆是自己化,头发也自己梳。她的戏又好又快,演完了也不走,滕丛丛不得不下逐客令:“拍不到你了,回去休息吧。”马伊琍说:“你瞧不起谁呢?我是个专业演员,拍不到也要给对手搭戏,不走!”

  谈到剧中另一位主要演员周依然,滕丛丛说:“她的可塑性非常强,在演技方面有很大的潜力。我们给她剪了齐耳短发,改变了她以往长发的形象。”

  作为年轻导演,如何把控全局,让演员信服,更好地完成作品?滕丛丛说:“我想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使用说明书。比如一个聪明又理智的人,你让他去演戏,让他相信故事里面的情节,这很难;但如果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就容易相信别人给他的情节,因为他会很感性。这是两种使用说明书,他们在各自的赛道上都会做得特别好。对于我们这种没有那么容易分辨出是感性还是理性的人来讲,可能要做的自我认知的工作就不会那么门儿清,往左还是往右,我们可能每天都在左右之间不停地徘徊和寻找。”

  前期田野调查暗中蓄力

  做擅长的事就会有好结果

  为拍摄《我的阿勒泰》,滕丛丛和同事在新疆做了大量的采风——吃馕、喝奶茶,在伊犁参加过婚礼,在富蕴碰到了葬礼,学到了不少生活经验。基本上能去的地方他们都去过,能见识的人和物他们都见识过。滕丛丛说:“如果你没在当地真正地生活一段日子,可能就无法那么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吸引力。”

  在富蕴,虽然没找到景,但当地一位负责宣传的老师帮剧组找到了一个人,叫巴合提别克,就是后来剧中巴太这个角色的全名。“他喜欢收集老物件,我们从他那儿免费借了马灯、锦旗、板凳、相框当道具。”另外,演员在剧中穿的衣服也是服装造型师在当地旧物市场买回来的,每件都独一无二,有使用过的厚重感,尤其是张凤侠的衣服,有很多男款,但感觉特别到位,就是这个人该穿的。

  “前期的采风、田野调查和对剧本的不断打磨,都是暗中蓄力。我的脑子里经常会冒出新的想法,听到别人讲述有趣的见闻,也会随时记下来。一个创作者,创作初期依赖的多是自我的生活经验,逐渐成熟后,依赖的就是阅读体验和共情经验。经验本身不难获取,难的是如何在一部作品里做选择与取舍。”滕丛丛说。

  在阿勒泰拍戏,没办法严谨地按照常规模式去工作,基本上每个小组都要找一个当地人当副手,负责翻译,还要告诉演员讲的哈萨克语对不对、准不准,角色的行为和处事方式合不合理。剧组还聘请了一个民俗顾问团队,把拍摄的素材传过去,请他们来确定哪些是对的、哪些是不对的。

  当地有一处那仁夏牧场,道路曲折难行,要穿过两个垭口才能到达,大型的设备、车辆进不去。剧组想过换一片草原,但又觉得那仁夏牧场的空气湿度、大气透明度、植被样貌等质感与其他草场不一样,不可替代。最后,他们精简了人员和设备,组成小团队,进入那仁夏牧场取景,剪出了整部剧八分之一的戏量,留下了完美的画面。

  《我的阿勒泰》播出后好评颇多,滕丛丛认为这恰恰说明了一个事实——做自己擅长的事情,都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我们一味地迎合市场,每天去猜市场喜欢什么,去取悦别人,可能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才能真正取悦别人。我只能明白自己喜欢什么,去拍自己喜欢的作品,有可能这个作品会和很多人产生链接,有可能只会跟一小部分人产生链接。斯皮尔伯格可能也不会想要取悦最多的观众,而是他喜欢的东西恰恰跟大多数观众接轨了。这个过程也是我寻找自己风格的过程。如果观众少,我就拍点儿低成本的,别让投资人赔太多钱;如果我能和更多的观众接轨,那就可以制作得更漂亮些,去争取更多的投资。”

  网友评论,剧中有两个场景,细腻温柔,印象颇深:一是第三集开头澡堂的戏,拍得像油画,不承担叙事功能,却抚慰了每个人;还有一场戏,是张凤侠要转场,穿得破破烂烂,遇到几位妇女,其中一位跟她讲:“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

  滕丛丛说,拍《我的阿勒泰》时,她找到了更松弛的表达方式,不再以强硬、冷漠来掩饰自己,转而直面内心,直面生活。“躺平的人生没问题,无用的选择也很绝妙,但对有些人来说,少年时的一口气还没散,赤子之心还有余温,还想做一点事,让这个世界可以更美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也有观众评价张凤侠是“恋爱脑”,她与高晓亮的感情纠葛是败笔。滕丛丛认为,这些戏恰恰是张凤侠这个角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张凤侠的爱情观背后反映的也是我们对于女性自我价值的思考。”

  在影视界历练多年,滕丛丛未改初心,还是想做喜剧。“我不是特别与众不同的人,我的爱恨情仇跟大众的频率相近,也没有独特的视听语言和独特的故事想去表达,我应该还是一个相对比较通俗化的导演,希望跟观众沟通和交流,尤其是想听到观众的笑声。当然,如果有了更多的人生经历,有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主题,那我就去表达。”

  滕丛丛访谈

  探索更多方向 

  找到自己的边界

  记者:您写剧本或者选择剧本的标准是什么?

  滕丛丛:创作者要对观众负责,剧本里面不要有“水词”和“水的角色”。既然让角色在这里出现,他就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让这个人成为这个人,展现他生活的背景,这对故事的质感很重要。

  记者:导演这份工作给您带来了哪些乐趣?

  滕丛丛:有时候我挺幽默的,比如想挖苦别人,又不想太明显,就讲个笑话,包装一下,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乐观的人,我比较“愤青”。导演这个职业带给我很大的幸福感,当我见到广阔的世界之后,发现自己那点儿小小的、矫情的“愤青”情绪就不那么重要了。我就想,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是不是也可以收拾一下、改变一下?我觉得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恰巧是我的收入来源,所以我在创作上没有任何怨言,创作的过程很兴奋。

  记者:作为女性导演,您是否更愿意为女性拍电影?

  滕丛丛:我的剧本中会出现一些灵光乍现的智慧,这并不取决于我自己,而是别人。因为我喜欢观察人,我从生活中看到了很多优秀的、让我眼前一亮的女性,她们组成了我剧本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比如我去阿勒泰采风时遇到的那些女人,她们的生活可能没那么幸福,但她们在面对艰苦的时候,有自己消解的方式。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要学会面对生活的苦。我写女性手到擒来,总能发现她们身上的闪光点,因为那些闪光点会击中我,让我反观自己。我的剧本中那种幽默、乐观以及对生活的调侃,都是属于我的底色,而所有向上的、积极的东西,都源于我认识的女人们。

  记者:请您谈谈日常的工作状态。

  滕丛丛:不拍戏的时候,我天天都跟自己较劲。早上写了一段剧本,自我欣赏,哎呀,写得太好了;到晚上再看,觉得太垃圾了。总是这样周而复始。我不知道自己到哪个年龄才能变得平和,完全接受自己的状态,至少现在远远达不到。有时候也会焦虑,比如不想出席活动,只想回家吃外卖、看美剧、写剧本。

  记者:下一部准备拍什么,确定题材了吗?

  滕丛丛:我一直在创作和探索,在做前一部电影或电视剧后期的时候,就已经兼顾新的创作了,因为我想表达、想拍的题材还有很多。做《我的阿勒泰》的时候,没想到它的反响那么好,这让我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个性化的东西也是可以跟很多人有交集的。接下来的两三年,我想探索更多的方向,找到自己的边界,看看能不能吸引更多的观众。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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