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多知张牧石先生为诗、书、印一代大家,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夫人张静宜也是位颇有造诣的丹青高手。牧石先生我一向称他为“伯父”,静宜女士我则一直称她为“伯母”。伯母多画山水、仕女,观其画可见“湖社”遗风,极具“北宗”气息。她曾赠我一幅她画的《郊栖图》,画面上的“我”正在一茅屋内读书,草木环于屋外,优雅至极。张伯驹、寇梦碧、张牧石诸先生均在画上作了题跋,萧劳先生特为其题写诗堂——郊栖图。
伯母的画绝非“无源之水”,她师从湖社老前辈黄士俊先生。有时我到伯父家,伯母不在,我就想,八成又去黄先生那儿学画去了,过了一会儿,伯母回来了,带回一些画稿,说“到黄士俊家去了”。伯父对一般书画家很少给予夸赞,然夫妻二人对黄士俊先生却总是赞不绝口,他们常和我谈到他。篆刻家蓝云之子蓝兴伍先生也向我提起过黄士俊先生,他也曾向黄先生学画。
黄士俊先生生于1914年,卒于1970年,原名智千,天津人,湖社画会天津分会首批会员。1935年肄业于国立北平艺专国画科(修业2年),后师从刘子久、陈少梅,专攻北宗山水,其画风远追马夏,近抚仇唐,笔意劲俏,风尚清隽。1937年天津沦陷后,素以倡扬传统书画艺术著称的杨昱昆,将原来的楷学励进社更名改组为尊古书画学社,在原书法科的基础上新增国画科,黄士俊先生就任教于国画科,教授山水、人物、花鸟。上世纪40年代,黄先生曾以卖画为生,并先后任天津工商学院家政系国画讲师、津沽大学文学院国画讲师、私立木斋中学美术教员等。一度在英租界太古洋行教外国人画中国画。新中国成立后任天津医学院绘画员等,并积极参加美协天津分会的创作活动。
对于北宗山水,黄先生认为:北宗画风在历史的激流中曲曲折折,大起大落。自明董其昌南北分宗,崇南贬北之风日渐兴盛,四百年来,北宗画风日渐衰落。民国初期,金北楼以“精研古法,博采新知”为主旨,与陈师曾等人成立“中国画学研究会”。教学中摒弃宗派陋识,发展民族文韵,培养了陈少梅、刘子久、秦仲文、惠孝同等多位北宗画风之大家。陈少梅、刘子久主持湖社画会天津分会之后,坚持中国画的传统精神,重振北宗画风。会员之画作,笔墨精妙,意境深邃,学者日增,声名远播。
黄先生常说:湖社传灯不能熄灭。先生是湖社画会天津分会中的佼佼者,被称为“少梅麾下北宗第一人”。他的绘画风格是北宗画法,沿着宋朝马远、夏圭的路子开拓创新,学习马远的边角式构图:峭峰直上不见顶,近山参天,远山无底,强调空间感;同时受夏圭简洁豪放、典雅清劲的绘画手法影响,深得“马一角”“夏半边”的韵味。他善于运用水分,先用水涂抹画面,再用墨笔破之,因而水墨淋漓,浓淡相间,层次丰富;在构图上采取边角式,从大自然中提取最美的一角,用局部特写的手法加以表现,在一张细长的条幅上构图是比较困难的,但先生在画面安排上层次布局,设色用墨,精心表现巍峨峻峭的石峰、挺拔姿秀的松柏、蜿蜒盘曲的小径。他吸取马远、夏圭两位大师的手法并加以创新,抒发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先生的绘画风尚正是他的艺术标准和绘画理念的体现。
黄士俊先生以发展祖国优秀文化为己任,曾在和平、河西文化馆等处教授北宗绘画,孙长康、胡嘉梁、关尚卿、黄枕石、徐荣君、魏景明等都是他的弟子。先生治学严谨,对学生明以画理,授以技艺,谆谆教导,令人感动。其弟子关尚卿说:“只要学生有画(作业),先生就一幅幅解析、修改,不管多长时间总是那么有耐心。北宗山水斧劈皴较多,黄先生中锋笔画小斧劈是北宗画法一绝,他习惯蘸墨后把笔咬扁再皴,为学生改画往往弄得满嘴是墨,甚至有时一着急,抹得嘴外一圈黑胡子,引起学生哄堂大笑,他幽默地说,墨可是宝贝,墨中含八十多种中药,能治病的,然后哈哈一笑。”而今,先生培育的学生均已鬓生华发。追忆黄师,情动于怀。先生之历历往事,恍若昨日之影,倍觉思念。孙长康先生说:“黄老是一位敦厚的长者,不图名利,乐于助人,诲人不倦,虽然他已逝世多年,但在画苑中依然留下若许芬芳在人间。”
2017年12月16日,“丹墨流觞——纪念黄士俊先生诞辰一百零三周年师生作品联展”在天津市西洋美术馆开幕。展览前言说:“今值先生一百零三年诞辰,受业与再传弟子举办师生作品联展,以慰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