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因工作需要从秦皇岛调入天津,很快在天津火车站后广场片区买了一套砖混结构的新房。似乎一眨眼儿的工夫,二十多年就过去了,自己也成为古稀老人。在市中心的老房子住久了,逐渐感到不适应。人老最先从腿上体现出来,腿脚越来越沉,特别是手里拎着东西上五楼时,愈发感到吃力。孩子说,把旧砖楼卖了,换一个新楼房。可是市中心出行、购物、就医都很方便,街坊邻居都很熟了,有点舍不得搬家。老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前,壮年的自己是“大腿”,孩子是“胳膊”;现在反过来了,孩子成“大腿”,老人成“胳膊”了。人老了就得听孩子的。孩子说你必须得以旧换新。我点头说,你说了算,房本给你,你就办吧。
旧房卖出去了,买新房势必同步进行,新家选在河东海河边上,孩子家在河西海河边上,父子隔河相望,每天可以自由地瞻望海河景观。
海河河面有多宽?据资料显示,海河干流河道宽76至280米,两岸堤距100至350米。最窄处在古文化街戏楼对面的亲水平台段,只有70米左右;最宽处位于海河东嘴岛和海河交叉口,将近480米。我们爷儿俩的河道间距也就一百多米。住在河东的我,过桥去河西的孩子家,只当每天步行锻炼了,岂不快哉!
新楼与旧楼相较有几点优势。首先是有电梯,这对老人很重要。老年人最怕上下楼梯不慎跌倒。第二是预防火灾。新楼房设有防火隔离带,万一遇有火灾,人可以躲在隔离带里等待救援,且隔离带的门具有防火功能。新楼我选在17层,精装修的,有中央空调,门口有人脸识别系统,最大限度地保证住户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站在高高的阳台上,顺着海河的流向观望,河水流势平缓,九曲连环,几十座风格迥异的桥梁横跨在河面上,高楼大厦排列于两岸,倒影入水,景色十分美丽壮观。水面平静无浪,波光粼粼,时而有水鸟、海鸥在戏水飞翔,时而有游船缓缓驶过,留下道道划开的水纹白浪,耳畔似响起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微风徐徐,扑面而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常来天津,我的三伯、六叔、七叔都住在这里。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我来津住在三伯家,他家在老龙头火车站附近铁路货场旁的旧式楼房里,卫生间在楼下,第一次使用带有冲水设备的卫生间,给我吓了一跳。那时候秦皇岛山海关一带都是旱厕,我没见过冲水设备。在三伯家卫生间解完手站起身来,一拉线绳,哗啦啦水就喷出来了,我急忙跑出来,生怕被水淋湿喽。如今想起来真是有点少见多怪了。每次从天津回秦皇岛时,三伯母就给我带上一些馃子、麻花等好吃的东西。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能在天津这地方生活,该有多享福啊。
如今我出新楼房往南走,横过一条马路,就是天津市第二工人文化宫的正门。在家里读书写作累了乏了,就搭电梯下楼,往南走几步就到了二宫。这里不仅是开会、演出的场所,更是河东人民强身健体的体育场和娱乐休闲的聚集地。塑胶跑道和绿草坪上锻炼的人们,篮球馆、排球馆、网球馆里运动得大汗淋漓的健儿,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动力。
但在我看来,二宫最吸引人的是图书馆。这儿的图书馆不算很大,藏书却不少。多年来,看书看报已成为我的习惯。看手机当然更方便,但是劳累眼睛也是常有的事。人至古稀,身体貌似健康,零件却磨损得厉害,使用了70年的眼睛经常会感到疲劳。走进图书馆,人就安静下来了,大家都在阅读书籍或报刊,眼睛一接触到纸质文本,似乎就舒服多了。文字在眼前跳跃,书刊独有的味道扑“鼻”而来。坐在阅览室里,翻阅各类报刊书籍,想起古人的遗训,“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当然,我现在的读书行为,完全没有这些功利目的,而是一种自我选择。面对如海浪般翻腾的巨量信息,选择读书读报刊,正好比“良禽择木而栖,志士择城而居”。看书累了,眼睛酸了,就放下书报,到二宫的树林、小桥、芦苇、花圃和草坪旁随意转转。
在二宫公园里盘桓,空气新鲜,眼前绿意盎然,大脑和神经立刻轻松了起来。儿童在玩耍,老人在散步或打太极拳,有人在跳健身舞,还有人对着手机在直播……看着海河两岸的人们轻松、惬意的生活,我也很高兴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几十年过去了,我终于活成了小时候的自己所期望的样子。
从二宫缓步回到家中,忽想起1975年自己曾在渤海大楼旁的中国照相馆照过一张相片,背景就是渤海大楼。翻出相片来看,当时我刚满22岁,身着中山装,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现在看来有点傻憨,有点可笑。放下相片又走到阳台上,环顾四周,大天津在一天天长“高”,当年的渤海大楼几乎被千百幢高楼大厦所“淹没”,显现不出个儿高了。
俱往矣。
静坐在茶桌前,沏了一杯明前茶,立时茶汤翠绿,茶香四溢,啜饮品茗,满口余香,满屋飘起了自在的气息,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海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