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南阳人张敬儿从小就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南史·张敬儿传》说他“性好卜术,信梦尤甚”。梦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件虚无缥缈的事,可在张敬儿眼里则不然。当初他曾娶妻毛氏,后来又遇到了美女尚氏,他对尚氏喜欢得不得了,以至“弃前妻而纳之”。他喜欢尚氏可不单单因为她长得漂亮,更因为这个尚氏会做梦,而且梦还特别准,特别迎合张敬儿的心思。
张敬儿刚被任命为南阳郡(今河南南阳)太守时,尚氏告诉他,说她头天梦见一只手热得像着了火。炙手可热自然是个不错的兆头,张敬儿很高兴,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后来张敬儿又被任命为雍州州长时,尚氏说她梦见自己一个肩膀发热。州长比太守官要大,热的地方不仅上移,而且面积扩大,张敬儿开始重视起尚氏的梦来。再后来,他又被授予车骑将军,加授开府仪同三司(相当于宰相级待遇)时,尚氏的梦果然也进一步升级,她梦见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发热。有这样一个经常做梦且很灵验的妻子在身边,就像带着一个升官与否的晴雨表,张敬儿焉能不宠爱有加?
要说张敬儿做官全凭妻子做梦那是冤枉他。张敬儿出生在一个武官之家,打小就练武术,习弓马,膂力大,有胆气,喜欢进山射虎,发无不中。生逢战乱年代,张敬儿这一身武艺无疑就是吃饭的饭碗。他作战十分勇猛,曾经随同官军讨伐叛乱的蛮人,结果官军战败,让蛮人追着跑。张敬儿单人独骑在后,向贼军军阵里往来冲突几十回合,杀死了几十个人,在左腋中箭的情况下,贼兵依然拿他没什么办法。
南朝宋元徽二年(474),桂阳王刘休范起兵造反,时任右卫将军的萧道成奉命讨伐,攻打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拿下,萧道成十分着急。张敬儿通过观察发现刘休范总是穿着白衣服,坐着车子上下城楼指挥作战,而他身边的卫兵并不多。他就向萧道成提出了诈降之策,萧道成很高兴,承诺说:“你如果能办成此事,就把本州赏赐给你!”张敬儿和黄回两个人于是放下兵器,赤手空拳地来到城门前大喊投降。刘休范早就听说过张敬儿的名字,听说他来投降兴奋异常,不仅没有怀疑,还招呼到自己的车前问话,张敬儿乘机夺下刘休范挎在身上的佩刀,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刘休范身边数百随从,吓得四散逃走,张敬儿则提着人头,驰马而归。
以这样的勇敢加能力,升官提职自是不在话下,事实上,张敬儿头上的乌纱帽也的确在不断地变换。只是张敬儿对升官提职过于重视,以至于欲壑难填不知满足。
萧道成当了皇帝后,张敬儿始终记着平定桂阳之乱时萧道成的诺言,便向萧道成讨官。萧道成认为张敬儿还年轻,职位也低,不想把襄阳这样的重镇交给他,哪料到张敬儿“求之不已”,屡屡讨要,并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您别忘了,沈攸之还在荆州,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兴兵反叛?您如果不让我去防范他,恐怕对皇上您也没什么好处。”张敬儿的这些话打动了萧道成,于是,张敬儿被封为襄阳县侯、雍州刺史,食邑二千户,督雍、梁二州军事。
张敬儿是一个马上将军,没什么文化,对朝廷上为官的礼仪一窍不通。后来职位升了,听说要进京做官,张敬儿就在府中开辟了一间密室,屏退众人,自己在密室中学习揖让答对之礼,对着设想的皇上空位,起来跪下,一连好几天足不出户,训练得十分刻苦。他的妾侍们都偷看暗笑。
后来,萧道成驾崩,张敬儿在家偷偷地哭泣说:“皇上死得太可惜了,太子年少,我与他接触不多,论能力他还不如我呢。”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前任皇帝手下握有兵权的张敬儿,齐武帝萧赜继位后难免心存疑虑,不再重用。失落的张敬儿心生异志,于是频繁地向手下人讲起妻子做梦的故事,强调其灵验无比,然后又不无深意地说,“我妻子就要梦见全身发热了。”
后来,不等尚氏梦到自己全身发热,张敬儿就忍不住亲自做起了梦,他梦见故乡树林里神庙前的大树,长得高插天际。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兆头,他想让手下人相信,跟着他走,定然贵不可言。怕别人不信,张敬儿又偷偷地编了一首歌谣,让乡里的小孩们四处传唱:“天子在何处,宅在赤谷口,天子是阿谁?非猪如是狗!”天子在什么地方,在赤谷口,那里是张敬儿的老家;天子会是谁呢,不是猪而是狗。原来张敬儿还有个弟弟,他弟弟小名叫猪儿,他的小名叫狗儿。
张敬儿做梦的事不久就传到了齐武帝的耳朵里,这事在别人听来或许就一笑而过了,可皇帝听后就不这么想了,道理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皇位岂容他人觊觎。恰巧又有人举报张敬儿派人到蛮夷居留地做生意,齐武帝越发怀疑他心怀不轨。
这一天,齐武帝在华林苑设下筵席,命令文武官员必须全部参加,并在筵席上宣布了张敬儿的罪状,下令将他逮捕。张敬儿知道美梦已碎,站起身来,脱下带着貂尾的冠帽,用力摔到地上,号叫说:“就是这个玩意害了我!”
人生不能没有梦想,但任何梦想也该有个尽头,如果放纵欲望而不知道停止,将梦想变成妄想,美梦的结局很可能就会变成噩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