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雨绵绵的黄昏，读完了刘亮程的长篇小说《本巴》。

　　翻开书本，是印着四句《江格尔》史诗的题词页，交代了本巴的世界设定：故事是发生在很久以前一个没有衰老、没有死亡、人人活在25岁的青春王国本巴世界。题词页之后就是人物表，展示了每个人物的形象、本领、身份。接着是一场四幕剧，演出了“搬家家”“捉迷藏”“做梦梦”三个游戏与跨越到21世纪的“本巴世界”之旅这四场戏。最后，以两段《江格尔》史诗作结，仿佛剧终悠扬的唱诗，让故事又回到了小说的最开始，自成一体。

　　近日，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在北京揭晓，新疆作家刘亮程的长篇小说《本巴》获奖，为新疆作家首获这一中国文学最高奖项。

　　小说充满浪漫奇幻，时间具有了魔性，人可以停留在童年，不用长大，石头能开花，露水可以积攒成河，英雄的江格尔可以在梦中消灭莽古斯，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可以“留在变成往事的白天黑夜里”。在小说中洪古尔是不愿长大的少儿英雄，弟弟赫兰是不愿意出生的英雄，更有一直在母腹不愿意出生、出生又不愿意长大的哈日王，他们虽然幼小却见识过人。

　　江格尔汗从母腹带来做梦的本领，让他不用动手就把莽古斯消灭在梦中，成了本巴国的汗王和英雄。为此，哈日王的父亲哈哈日王嘱咐哈日王千万不要出生，江格尔的梦入不了母腹，就伤害不了他。拉玛国为了侵占本巴草原，动用了屠刀，但沉溺于醉酒的本巴人对屠刀视而不见。无奈之下，拉玛国逮住了唯一清醒的人洪古尔，并把他绑在车轮旁，只待他长到车轮高就举刀杀了他。知晓这一切的洪古尔于是停止生长，他不长高，拉玛国人就不能违背草原的规矩杀他。一出生就成为孤儿的江格尔得知英雄的父亲死于骨头变得轻薄的老年，心中的恐惧让他们不再生长，只要他们日日不清醒，拉玛国人就无法杀害他们。

　　为了报复本巴国的杀戮，拉玛国向本巴国下了战书，吃奶的少儿英雄洪古尔听到汗王江格尔的指令出战，一路上他用搬家家游戏让拉玛国的老人变成青年再回到闪光的童年，人们沉醉在游戏的轻松和愉快中，忘记了战争，忘记了生活的负重，没有人再听从哈日王的指挥。出战的洪古尔被哈日王再次绑在了车轮上，寻找洪古尔的赫兰用搬家家游戏把拉玛国国民都变成了孩童，救出了洪古尔。

　　像一个长长的梦，小说中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饮酒的人可以每日饮酒，在酒桌上商议大事。如果在第二天清醒时还能记起就执行，酒可以一场一场地喝下去，在梦中，江格尔可以轻松地把莽古斯消灭，谋士策吉可以预测未来九十九年发生的事，本巴人永远生活在年轻的25岁，永远不会老去。小说奇幻的想象，轻盈的语言让人置身在时间的长梦中。

　　这部小说与刘亮程之前的长篇小说《捎话》一样都秉承了空灵诗意的语言，思辨的哲理，瞩目历史久远的年代，表达对古老宗教的信仰。所不同的是《捎话》中战争残酷的戮杀场面不见了，代之以众人喜闻乐见、老少皆宜的游戏，以小切入主题，视角小，人物小，反映大的宏观世界和宏大主题，爱、和平、美好。小说中承担拯救国人命运的无不是“小人物”，不愿意出生的赫兰，不愿意长高的洪古尔，不愿离开母腹的哈日王。以孩童的视角呈现复杂的社会背景和历史人物，他们人虽小，见识与本领却不凡，小说中赫兰、洪古尔利用游戏把一场杀戮的战争无声地消灭了。

　　阅读《本巴》，字里行间感受到刘亮程在小说叙事方面的探索与创新，不断地挑战当代文学日益复刻化的倾向，成为当代文坛不容忽视的存在。从《虚土》《凿空》《捎话》再到《本巴》，再加上《一个人的村庄》《在新疆》等，已然构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说世界与精神世界。形成了刘亮程作品独特的声音，始终以一种世界性的叙事方式，讲述或遥远或切近，或真实或虚幻的中国故事、新疆故事和村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