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家禽从对岸的荷花丛出发,并排着向这边飞快游来,身后拉出三条整齐的长线,被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岸边站立一对父子,年轻的父亲指着家禽对孩子说,“来,跟爸爸一起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其实,那是三只鸭子,黑色,来到近前一头扎进水里,屁股撅得老高,还欢快地一扭一扭。
这是由废弃工厂改造而来的一个办公园区,楼身简洁透彻,浓浓工业风扑面而来。众楼环抱之间,有一个两万平方米的湖,为整个区域的灵魂。湖水并不清澈,色近黄土,却也抹掉了人造味道,平添狂野。小乌龟从水中探出头来,嘴巴一张一合,四条腿有规律地一蹬一蹬,笨拙而悠闲,岸边的人指指点点,“看,旁边还有一只。”
荷花丛旁,有一探入水中的平台,一只绿孔雀正在开屏,半圆形的翅膀和后面的树林、蓝天、水色融为一体,需仔细分辨才能廓清彼此。三五个和它差不多高的小朋友围在周边,兴奋地大呼小叫。大人站在孩子后面,端着手机拍照。孔雀突然收翅,向孩子们啄了一下,小孩们纷纷后退,差点跌倒。
一旁的保安提醒,“孔雀还有野性,大家小心点。人多的时候,我就要把它赶走。”边说边伸出双臂做驱逐状。孔雀并无惊色,慢吞吞踱开。不远处,一只同等大小的母孔雀正沿木质栈道前行,身后跟随三只小孔雀,像小鸡崽,拳头大小,灰不溜秋,走路摇摇摆摆。母孔雀见人靠近,一头钻进一人高的芦苇丛,后半身露在外面。其实它们都不怎么怕人,躲开更像是一种姿态,即,离我远点,别影响我们走路。三只小孔雀则趁机钻入母亲翅膀下面,也不叫唤,很乖的样子。
一只兔子从草丛中蹦出来,真的是蹦,它不会好好走路。先是一个小女孩发现了,大声喊,小白兔,小白兔。马上围过来一群孩子。小兔耳朵略带粉色,两条后腿沾满泥点,似受过伤,却不影响行动。有人说,“好脏,散养的吧?它吃什么呢?”我暗笑,路边这么多草,还不随便吃?一幼童拿着草叶凑近兔子嘴边,兔子瞅一眼,把头扭过去,也不逃走。它自顾自地左闻闻,右嗅嗅,旁若无人。
围观的人陆续离开,兔子蹦到对面草丛里,挑选嫩叶吃起来。看来它还是吃草的,只是不吃窝边草,必挑安全处。我很想弄清那些草的底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好吃,哪些勉强糊口;哪些专门用来挡在门口,哪些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它不理我这些问题,只顾认真地吃,三瓣儿嘴频繁地闭合。它的耳朵始终竖着,偶尔机敏地动一动。突然,嗖的一下蹦起老高,跌入草丛,哗啦哗啦跑远,再也寻不见。我奇怪,转身一看,一个女人牵着一条大黑狗从后面气势磅礴地走来。经过文明训练的人,懂得爱惜动物,狗可没经过训练。兔子看明白了这件事。
如此一个弹丸之地,明里暗里生活着这么多动物,却一点都不拥挤。你看不到成片的飞禽走兽,看不到焦虑和追逐。它们在水底安卧,在树顶上搭铺,在草丛中埋锅造饭,在楼间谈情说爱,娶妻生子。大家各得其所,各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