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两个字在我们这个民族承载了巨大的使命与历史分量,贯穿整个中华文明史,承载了民族与文化的成长。小说《乡贤》的野心,是想再现绵延中国乡村几千年的文化血脉。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进程中,一些在乡村社会建设、风习教化、公共事务中贡献力量的乡绅,都被称为“乡贤”,由此而形成的乡贤文化,是扎根于中国的母土文化。
小说以民国军阀混战为时代背景,一切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上演于万里秦川一个叫苦胆湾的小村子里,塑造出战乱年代或美丽或丑陋、或正义或邪恶的芸芸众生。
故事发生在一个没有女性的家庭,孙老者和他的四个儿子、一个长工,一共六个男人。故事的起承转合均与当地军阀老连长于广德有关,一切生生死死、悲欢离合,皆不能逃脱于广德的左右。
个体命运与历史洪流的偶遇,一个匍匐在地,一个昂胸阔步。孙氏家族代表时代洪流中个体的命运,老连长代表时代背景下的宏观叙事。一个是生活于其间的芸芸众生、时代洪流中的一叶扁舟;一个是扑面而来的历史滚滚洪流。
乡贤拥有中国基层社会赋予的“天然”权威。在传统的社会结构中,在官、绅、民三种社会力量中,乡贤阶层是官与民之间发生联系的不可逾越的桥梁。乡贤是相对独立于皇权官吏体系之外的非正式权力,以社会权威而不是以法定权力资格参与传统时代社会的运作,包括家庭中的孝悌修身、主次尊卑、婚姻祭祀等,进而推及和睦乡邻、规避词讼、调解纠纷、严惩盗贼等。
《乡贤》里就塑造了这样一个人物──孙老者。在小说的第一章,孙老者虽然人还未出场,但他的身份就通过他人的介绍先出场了:
这州川里的老亲家,光绪年间在县衙里执过水火棍,识得几条大清律。民国初建,延聘晚清旧人,孙法海被聘为大贯爷,每个贯爷管八十名差役,另有百十人的临时伙计随时差遣。后辞职归田,被推为下州川里长,一度不堪匪患罢里回村,被推为保长,在乡里行走办事,给人合辙解疙瘩,在州川颇有名望,不到五十岁就被人称作孙老者。他的信条是“见姻缘说合,见冤家说散”。
这样,人未出场,但“乡贤”的符号已经出场。孙老者形影不离的水火棍是前清权力的象征,虽然早已失效,他仍然随身携带,成为他信念的拐杖。但生逢乱世,虽有济世救民之心,毕竟有心无力。国势衰微,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孙老者的乡贤之心也只有潦草收场。那根象征乡贤精神的水火棍,最终落入他人之手。最后的乡贤成了堂吉诃德式的落寞英雄,无法承载曾润泽浩浩中华乡村社会的乡贤文化。
陈忠实生前看完这部小说后说:“孙见喜展示出来中国乡村在那个大动荡大混乱大裂变的社会背景里的政治形态、经济形态、文化形态、教育形态、生产形态、道德形态、民俗形态、社会结构和生活运动的形态。我如同领略业已湮灭的那个时代、那个历史过程中乡村生活的百科全书,阅读时可以充分感受和体味上上一代人心理秩序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