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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百年前外乡人到杨柳青商号学徒,打拼开店创业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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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7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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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百年前外乡人到杨柳青商号学徒,打拼开店创业扎根
忆运河边永德昌线铺(图)
口述 王鸿书 采写 张一然
永德昌线铺旧址

  王鸿书1942年出生在杨柳青一个商户家庭,父亲给他起了“鸿书”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多读书,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如今王鸿书仍然记得,早年杨柳青古镇有七百多家商铺,父亲白手起家经营的永德昌线铺就是其中之一。父亲的人生经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昔日大运河岸边、杨柳青古镇的商业场景和生活风貌。

  十几岁从山东走到杨柳青

  在线店学买卖有了容身之地

  我父亲叫王静熙,生于1902年,属虎,山东省宁津县杜集镇王家纸房村人。他自幼失去双亲,穷得吃不饱饭,听说运河边杨柳青镇非常繁华,有不少老乡在那边做买卖,应该好找饭辙,于是在他12岁那年,一个人来到了杨柳青。

  那时候运河漕运兴盛,船帆一眼望不到头,运河边杨柳青镇上的商铺首尾相连,大庙小庵一座挨着一座,戏楼、书场、茶社、饭馆、客栈应有尽有。一到晚上,各家店铺纷纷亮灯,船上渔火星星点点,特别繁华。

  杨柳青估衣街有一家三义成线店,是当地最大的线店,店家从天津城里趸来白线,自己染成各种颜色。赶大营的杨柳青人多是从三义成趸线、趸小百货,挑着担子到新疆去售卖。这家店的东家陈建章也是宁津县人,见我父亲一个小孩自己走了几百里路奔这儿找饭辙,动了恻隐之心,收他做了学徒。

  要是按照旧时的规矩,学徒想要进师门,先得托人说情,再找两个保人,备办拜师酒席,书写拜师文约。文约的内容大致是:学徒期间,徒弟车碾马踏、投水跳井、悬梁自缢……总之,任何天灾人祸都由徒弟个人承担,不碍师父一字相干;只许师父不教,不许徒弟不学;学徒为期三年,半路不学、有偷盗拐骗等行为,轻者体罚,重者开除,徒家要把这几年的米食折成钱还给师父家。

  但人不亲土亲,陈建章看在老乡的份上,只跟我父亲立了字据,没让我父亲摆酒,也没收拜师礼金。进了三义成,我父亲有了落身的地方,还管吃管住,解决了生计问题。

  一般来说,学徒第一年主要就是给老板家里干杂活,挑水做饭、砍柴扫地、搬货扛料;第二年才会进店或者给伙计当搭手,做些粗活,了解一些基本的买卖常识;到了第三年,对售卖的货品渐渐熟悉了,懂了一些做生意的小门道,才能独立上柜台。商铺的学徒,脑要灵、嘴要甜、手要勤。绝对不许贪小便宜,更不能偷拿店里的财物和师父家的东西,一经发现便立即辞退,此后很难再找事由了。

  过去有句老话:“穿过蓝木头裙子的人懂规矩。”那时候商铺的柜台都是木头打制、蓝色漆面,高度大概到人的腰部,伙计站在柜台后面,像是穿了条蓝围裙。学徒就是学规矩、学手艺。清早起来开店门,下门板,打扫店房,抹柜台擦货架,拿起算盘甩动算盘珠,一是甩掉算盘上的灰尘,二是取“算盘一响,黄金万两”的吉利,然后放到恰当的位置。开饭时要先抹桌凳,摆餐具,给在座的人盛饭,最后自己再上桌入座。如果饭桌上有客人,就餐中途要主动给客人添饭。若是专门请客,学徒得站在席旁伺候,不能入席。饭后要替客人端洗脸水、递烟、敬茶。

  我父亲学买卖很快,而且手脚麻利,有眼力见儿,还特别爱干净。陈建章很喜欢我父亲,安排他在店门口接待顾客。迎客也有规矩,脸要面向门市,不得背向顾客,没人时可以坐着,只要有人踏上台阶,学徒必须先起身接待,让进店里,一泡茶,二装烟,三请坐,满面春风,笑脸相迎。

  创业开永德昌线铺

  辛辛苦苦挣钱养家

  三年出徒后,我父亲又到附近的义顺成布铺当伙计,跟掌柜的刘子恒学买卖。义顺成主要卖绑腿带子。过去到了冬天,人们穿的棉裤裤脚特别宽,不用腿带子扎紧了,冷风卷起灰土顺着裤脚往里钻,而且走路也不利索,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得用腿带子绑裤脚。

  干了几年之后,我父亲自己出来,在河沿大街开了间小线铺,铺号叫“永德昌”。他回老家娶了媳妇儿,生下两个女儿。不幸的是,二女儿夭折,媳妇儿也去世了,所以我父亲就把大女儿带到了杨柳青。又经过几年的发展,线铺扩大经营,在九街西渡口买下临街的两间房屋,前面开店,后面住人。我父亲娶了比自己小十岁的陶家惠,生下我。夫妻俩没日没夜地操劳,逐渐有了些积蓄,又在岳父的帮助下,买下相邻的三间房子,自此独门独院,算是有点商铺买卖家的样子了。

  我父亲每隔五六天就去一趟天津卫,到侯家后大胡同市场上货,多为白色棉线、丝线,以及外国进口的染料粉。回杨柳青后,他自己用染料将线染成各种颜色后售卖。

  染线这个活又苦又累又麻烦。先得把紧紧缠绕在大线轴上的白线用纺线轮重新绕一遍,变成松松垮垮的一捆,放在水中浸泡,用木棒槌反复敲打,让线吃透了水,以便染色时能均匀上色。

  染线得选晴朗的好天,在院子里支起两口铁锅,一大一小。东边通风的地方放大锅,直径约两米多,染黑线;西边放小锅,染五颜六色的彩线。锅里注入清水,加热升温,倒进染料和硫化氢,用木棍搅拌均匀,把成捆的线放进去,一边煮一边用杵子反复捣。一大锅线得煮一上午,满院子都是硫化氢的味道,特别刺鼻。染好的线从锅里捞出来,晾在横杆上,跟蜡染晾布差不多。等晾干了之后,再过几遍水,把浮色洗掉,一直洗到水里没有颜色了,才算合格。再用冷盐水浸泡,起到固色的作用。

  后面还有更累的活。因为经过这么多道工序,线早就乱了套,得想办法把它捋顺了。院里有一根木头桩子,先把一捆线的一头套在木桩子上,人拿着另一头来回扥,把线扥顺溜了,再用竹竿串上晾起来。等晾干后,再把线套在纺线轮上,绕成一个个小线把,摆在货架上,一把卖一毛钱。

  我们家的永德昌线铺都是批发,十包起卖。因为我父亲染线技术扎实,为人厚道,永德昌成了运河周边村落小铺小贩们非常信任的一个批发渠道。

  全年只有春节能休息半个月

  其余时间都在没日没夜地操劳

  那个时候老百姓没钱,裤子褂子穿掉色了舍不得扔,买包染料自己搁家里染染,染完跟新衣服一样。春节前是染料的销售旺季,姑娘家想穿得鲜艳点儿,就自己买白布,因为白布最便宜,再买染料,想穿啥色染啥色。一般来说,染料都是天然的,比如野杜鹃、板栗壳能染出黑色,栀子花、槐花可以染出黄色……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操作工艺。我父亲看准这个商机,去天津卫进货,批发来德国和英国进口的大桶染料粉,分装成一个个小纸包。几种染料粉混合在一起,还能变成新颜色,卖一毛钱一包,因为染色简单方便,质量好不掉色,特别畅销。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全家人一起动手分装染料,经常干到夜里两三点钟。

  我父亲还会自制梳头油。弄些木刨花,用热水浸泡后就会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我们管这个叫“黏刨花”,姑娘老太太用它梳头。店里也会卖一些肥皂啥的,都是女人常用的东西,因为来买线的大多是女顾客。

  每隔五天,我父亲就骑着自行车驮着大包袱,还有四块板子、一个凳子,到武清王庆坨集上摆摊,主要是给当地的小买卖家供货。他也会捎带些肥皂、小百货一起卖。听着简单,但路途太颠簸,旧社会路上还有劫道的。有一回,我父亲骑到半路,就听说前面有打劫的,赶紧过了大清河,到一个姓纪的熟人家里暂避,这才躲过一劫。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母亲除了给父亲帮忙,还得料理家务、洗刷缝补。他们两个人经常忙到很晚才睡觉,全年只有春节时能休息半个月,其余时间总是没日没夜地操劳。

  平津战役时,父亲把我们送往嫁到武清的大姐家避难,他自己留在铺子里看家。解放军的一个通讯班驻扎在我们永德昌线铺,通讯设备全存放在我家。听父亲说,他就负责守着那一大捆一大捆的电话线。1956年公私合营,我父亲把线铺交给国家,他被分配到杨柳青收购站上班。1962年,我父亲患癌症去世。家里失了顶梁柱,收入大不如前,1968年,我母亲患脑出血病故。回首我父母的一生,他们是淳朴的劳动者,纯粹的手艺人,靠劳动养家育儿,也给儿女后代做出了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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