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利兹大学,雾气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顶间流转。我站在纺织学院前的草坪上,几只野兔正低头嗅闻张国荣“粉丝”献上的花束。几十年来,无论阴晴雨雪,总有人在此放下新鲜的玫瑰和手写的思念卡片,仿佛时间从未带走什么。露珠浸湿了我的球鞋,却让思绪愈发清晰,这已是我第一百零一次在此思索音乐的边界。
作为同样来自东方的学子,我常想象四十多年前,那个名叫张国荣的年轻人是否也曾立于此处,对着英格兰的天空勾勒他的音乐梦想。这位将东方美学融入西方旋律的前辈,对艺术的追求始终指引着我,正如他在访谈中所言:“艺术就是要不断打破自己的边界。”
三周前,导师在音乐实践课上,布置期末作业时强调:“不要给我安全的、可预测的作品。”她的目光扫过每个学生,“音乐需要冒险家。”一只鸽子恰巧落在窗台,歪头聆听,仿佛也在思考这句话的分量。
校园里的动物们总是最忠实的听众。每当琴声从音乐学院的窗口飘出,草地上便会聚集起一群毛茸茸的“乐评家”。它们或许不懂和声理论,但那专注的神态比任何掌声都真挚。这让我萌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能否让它们从听众变为参与者?这个念头充满风险,若观众不买账,不仅可能挂科,甚至会影响毕业。
图书馆的B区23架与24架之间成了我的秘密基地。《哺乳动物听觉范围研究》与梅西安的《鸟鸣集》并排摊开,洛伦茨的《所罗门王的指环》中夹着谭盾的《水乐》手稿。最终,在《动物行为学》与《实验音乐史》的缝隙里,我找到了那个连接点。我决心组建团队进行一场跨界音乐表演,探索音乐与抚慰文化的融合可能,为了艺术的多样性,这场冒险值得一试。
首次排练堪称灾难。钢琴的第一个和弦引得三只抚慰犬齐声吠叫,中提琴手被突如其来的“和声”惊得跑调。然而,当单簧管独奏柔板时,狗狗们逐渐安静下来,这给了我新的灵感:与其让动物适应人类音乐,不如创造一种属于彼此的语言。
演出前夜,我在纺织学院的长椅上独坐至露重。月光为红砖墙镀上银边,令我想起《霸王别姬》中张国荣的唱段。一只灰兔从草丛探出头,在月光下宛如精灵。那一刻,我忽然明了这场音乐实验的意义:艺术最动人的瞬间,永远诞生于边界被打破之时。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汇报演出线上门票开售即罄,甚至出现高价求票的现象。当旋律在剧场中流淌时,表演者们以各自的方式诠释着这场艺术实验,歌手用细腻而富有感染力的嗓音诉说故事,钢琴师指尖流淌出灵动的音符,小提琴手则随着旋律即兴摇摆。而最令人惊叹的是,抚慰犬们展现出超乎想象的音乐感知力,它们竖起耳朵,目光专注,仿佛能捕捉每一个音符的律动,甚至洞察演奏者即兴转音中的情绪变化。观众们不自觉地随着节奏摇摆,而舞台上的小家伙们踩着节拍摇头摆尾,时而提脚轻踏,时而扭动身躯,用憨态可掬的动作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音乐表演,而是一次跨越物种的艺术对话。抚慰犬与演奏者们的默契配合,仿佛一场奇妙的轮回,此刻的音乐打破了人类与动物之间的界限。钢琴师会因狗狗的靠近而调整和弦,小提琴手则根据它们尾巴的摆动改变弓速,观众席间不断传来惊叹与欢笑。舞台上下沉浸在同一个律动中,观众、演奏者与抚慰犬共同编织出一幅生动的艺术画卷。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经久不息,而几只狗狗安静地趴在乐手脚边,仿佛它们也懂得这场演出的意义:音乐不仅是人类的语言,更是所有生命共通的诗意。
最终,这个“人犬共奏”的音乐实践项目,取得近六成的投资回报,项目成果被教授列为“音乐产业跨界创新典范案例”,利兹大学的校报也做了报道。我们将全部收益捐给英国著名的慈善机构,以音乐人的温度回馈社会。在这座拥有百余年历史的红砖校园里,艺术与生命的对话从未停歇。我的所谓“创新”,不过是捕捉了那些被匆忙脚步忽略的瞬间——在琴键与爪印的交叠处,在音符与呼吸的共振里,在人类与所有倾听者之间。
(作者系英国利兹大学音乐学院&商学院“音乐管理”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