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的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林晓棠踩着高跟鞋往巷子深处跑，汗珠顺着锁骨往下滑，落在胸前的银牌子上打了个转——“幸福里社区干事”七个字被晒得滚烫。

　　转角处飘来茉莉花香，她猛地刹住脚步。街角的裁缝铺招牌下，不知何时冒出间玻璃小屋，门楣上悬着棉花糖似的云朵灯箱。一个穿汉服的小姑娘正给银发奶奶系襦裙腰带：“奶奶笑一个，咱们要拍‘穿越时空的合影’啦！”

　　“姑娘，这店……”晓棠刚要开口，玻璃门叮咚打开，一个穿雾蓝色衬衫的男生手拿单反相机出来：“欢迎光临云朵照相馆，今天还剩最后一套全家福名额。”

　　晓棠举起工作证：“我是社区干事，你们这个临时建筑……”话没说完，隔壁五金店王叔举着照片冲过来：“小唐师傅！我按你说的把照片扫进手机，真听见我爹说话了！”

　　手机上是一张泛黄的结婚照，王叔手指触碰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1965年秋，桂花比往年香。”晓棠后背发凉，这声音竟和王叔有七分相似。

　　唐师傅胸前的云朵徽章闪了闪：“这是我们的AI修复技术，能让老照片……”他突然顿住，晓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口拐进一辆黑色商务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戴着耳机打电话。

　　第二天下大雨，晓棠举着伞往照相馆跑。积水里漂着彩色碎纸，她捡起半张照片——正是王叔家那张结婚照。玻璃屋里，唐师傅正在拆设备，雾蓝色衬衫上溅满了泥点。

　　“他们不让在这里开店。”他擦着镜头苦笑，“说让照片开口说话，是在骗人……”

　　晓棠按住工具箱：“幸福里七百户人家，有两百多个空巢老人。上周刘奶奶抱着相册在居委会哭，说她快记不得儿子的声音了。”雨点一下下砸在照相馆的玻璃顶子上。

　　深夜，社区活动室亮起暖黄的光。唐师傅把电脑主机连上投影仪，晓棠挨家挨户敲门：“要不要拍新式全家福？”裹着睡衣的老人们抱着相册，看AI把泛黄的照片变成动态影像。

　　穿旗袍的虚拟少女在屏幕里转着圈说道：“这是1958年纺织厂的劳动竞赛。”张婆婆突然指着投影哭出声：“这丫头说话的调调，跟我早走的妹子一模一样！”

　　黑色商务车再次出现那晚，幸福里格外热闹。家家户户把电子相框摆在窗台，整条巷子流淌着不同年代的声音。穿西装的男人站在巷口，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外婆好”“爷爷笑一个”……

　　立秋那天，晓棠帮唐师傅挂新招牌。带轮子的摄影棚被漆成湛蓝色，顶棚能展开成遮阳伞。“流动云朵照相馆今日停靠：杏花社区。”车载喇叭循环播放，AI模拟的童声甜得像抹了桂花蜜。

　　五金店门口，王叔正教新搬来的租客扫码，手指碰触老照片的瞬间，穿越时空的笑声从手机中传来。夕阳把流动照相馆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串起无数记忆的胶片。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