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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26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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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来写得一枝春(图)
王秀梅 题图 张宇尘

  我家距离禹门口不足十公里,单位的水源地就在禹门口东南这片辽阔的滩地上。禹门口及附近的黄河滩地,是大自然赏赐给周边居民的休闲乐园,我们每年总要去个十数回。对我和同事们来说,黄河禹门口是个熟悉得如同隔壁邻居一样的存在,是不折不扣的家门口的风景。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说法对我喜爱的禹门口显然不适用,眼望大河两岸的高山、脚下奔流的大河,总让人看不够。禹门口,又称龙门,当地人常用的称谓是“禹门口”。私下揣测,冠之以“口”,当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此地为黄河在晋陕峡谷的南端出口,二是指渡口,因为此地为秦晋交通要隘,禹门古渡是黄河中游的著名渡口,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春秋时期著名的秦晋韩原之战,秦国就是从这里东渡黄河,大败晋军,俘虏了晋惠公。公元617年,李渊从晋阳起兵后,也是从禹门古渡渡河西进,出兵关中,最终建立了大唐帝国。抗战时期,战斗异常惨烈、粉碎日军渡河西犯企图的禹门口保卫战,也发生在此地。

  如果从空中俯瞰,这个“口”字,实在是再形象不过:穿行在晋陕峡谷之间的黄河,就像一条身体摇来摆去、莽莽苍苍的巨龙;位于晋陕峡谷南段的禹门口,是这“黄龙”的头部。“黄龙”张开巨口,气势恢宏、日夜不停地吐出浊黄的水流。黄河一出龙门,河床陡然变宽,在宽至数公里的河面上缓缓流淌,浅吟低唱,尽显母亲河的温柔,也衍生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沧桑慨叹。

  龙门、禹门口之名,均与中华民族那位著名的治水英雄大禹有关。相传,远古时期大禹治水时,曾开凿龙门,疏导河流。据《三才图会》载:夏禹定名龙门,此处两山壁立,状尽斧凿,河出其中,宽约百步。在这里,听人说起或对人说起最多的,就是大禹治水的故事。此地常有地名与纪念大禹有关,比如禹门口西北方向有佐证治河不易的错开河,禹门口东南方向的河中沙洲上,则有传说河水从不会淹没的禹王坟。在网上看到一张摄于1899年的山陕龙门全图,那是一张黑白图片,图中东西两座高山巍峨耸立,夹河而峙,那条从洪荒远古流来的大河从两山形成的“门扇”中涌出。大河岸边建有规模壮观的大禹庙,飞檐斗角、鳞次栉比,隔了百年光阴,庙内香火旺盛、游客络绎的景象,仿佛依然清晰可见。

  山河壮丽,壮丽山河。千百年来,面对禹门口,诗人们一次次发出赞叹。我承认,这句赞美缺乏新意,但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个词语,可以比它更加准确地表达出我面对这方山水时的感受。尽管这可能被人诟病为没有创意,但我还是要把这样的赞词,以无比的虔敬之情,再次送给禹门口。

  龙门,是“鱼跃龙门”神话传说的发源地。桃花三月,一群群鲤鱼自百川游集于此,向龙门发起冲刺,其中的佼佼者,一朝跃过龙门,则自断焦尾,羽化成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此地黄河出产的鲤鱼,与别处不同——尾巴是红色的。当地人说,这红尾鲤鱼,就是它的祖先跃过龙门后,尾巴被天火灼烧遗留下来的印记。当然,神话传说不能完全按照现实逻辑来理解,但所有的传说其实都有现实的影子,说此地是鲤鱼跳龙门故事的发源地,也并非全是妄言:黄河在晋陕峡谷中左奔右突,一路奔流来到禹门口,受两岸壁立悬崖束缚,桀骜不驯的黄河在这一河段奔腾咆哮、波涛汹涌;每年三月,黄河冰消雪融,形成桃花汛,而鲤鱼就有逐浪而跃的习性——貌似异想天开的神话传说,自有其现实的合理成分。

  也许是上、下游水库的修建,降低了水位落差,如今的黄河禹门口段,不再那么风高浪急,河水也因上游大规模绿化植树,不再是“一碗水,半碗沙”。家住黄河岸边的朋友说,现在的黄河,和她小时候看到的黄河不太一样了,但都一样美,美得不可方物。

  黄河水质清了、风浪小了,“鱼跃龙门”的故事,还在不断讲述。

  美好的神话传说是催化剂,催化激发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憧憬。来到神话故事的发源地,人们会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似乎他们也是那群鲤鱼中的一员,和它们一样,都是来此寻梦的。那些一路溯流而上来到龙门的鱼,为了心中的梦想,不停地冲刺跃起,只为“鱼生”中那一脱胎换骨时刻的到来。那些即使暂时没有冲上龙门的鱼,从高高的浪尖上跌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也并不言悔。它们游回老家,等待来年桃花盛开时,再来到龙门奋起一跃。诗仙李白吟哦道:“黄河二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故人东海客,一见借吹嘘。风涛倘相见,更欲凌昆墟。”那些在额头上留下一道疤的鲤鱼,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别看我此时与普通的鱼相伴厮混,表面上看好像与其并无二致,可是龙门一行后,我的内心与它们大不一样了。有朝一日风云际会,借助浪涛我定会飞越昆仑,这龙门就更不在话下了。

  一条原本普通的凡鱼,因不断挑战超越自我、勇于创造生命新境界的精神,在一辈辈人的讲述中,获得了永生;鱼跃龙门的精神,也在这口耳相传中,逐渐转化成中华民族世代相袭的生命基因。

  小小的一条鲤鱼,竟然要跃过高度相当于自己身体十几倍、几十倍的龙门,它所面临的挑战与困难,可想而知。正是它小小身体所蕴含的这种巨大勇气,令人慨叹不已。大禹的父亲鲧因治水不力而死,为天下苍生计,大禹毅然接过治水大业的接力棒,变堵为疏,三过家门而不入,终于驯服了黄河,使其乖乖流向大海。夏禹治水的勇气与智慧,给后世留下了龙门山一样不朽的精神丰碑。

  陪同我们游览的杜枝俊,手中拿了一杯温热的橙子汁,笑吟吟朝我走来。他脸上的笑容,呈现黄土一样朴实的本色。他介绍说,这文化杯是他自己设计的,他指着杯身上的两行黑色小字,一字一字念给我听:“相较于智慧,我更不愿意失去勇气。”转到杯子的另一面,他又让我看上面的另三行文字:“我们不是在兜售情怀,我们只想为您接下来的勇敢前行,找到一个理由和一个新起点。”这行字的旁边,还有六个醒目的红色繁体字“登天梯,跃龙门”,笔画扎实认真,让我想起大梯子崖工匠镐头起落间留下的那365级台阶。杯身上最突出、最抢眼的,是四个橙黄色的大字:“化尔为龙”,笔意纵横、驰骋天地。无疑,这才是这小小文化杯的点睛之处。八年前,听着大禹治水、“鱼跃龙门”故事长大的杜枝俊,从青岛回乡开发大梯子崖景区,他想把这方山水的自然风光之美与历史文化之美介绍给更多游客。

  “兴来写得一枝春,人力能补天地缺。”此刻,横陈于我们眼底的风景,哪里是单纯的自然风光呢,哪一处不是人力与天地合力塑造的产物!

  如果没有大禹治水,此刻在我们脚下转着水花奔流的黄河,也许会是另一副模样;如果没有北魏时期凿梯的石匠,这山墙一样直立的悬崖峭壁上,不会有如此奇崛古拙的“天下第一挂壁天梯”……作为最高级的智慧生物,人类挥洒诗意的笔触,写在自然山水之上,为天地间增添无限春意。

  站在“之”字形天梯上,我指着黄河河道仅38米处上方的铁路桥给同伴看。那条铁路名作“浩吉铁路”,截至2019年9月,是世界上一次性建成并开通运营里程最长的重载铁路。铁路桥蓝白相间的桥体,飞虹般凌驾于河面之上,四周千峰簇拥。长龙一般的运煤专列,在桥面上飞速行驶。

  我们登临大梯子崖的那天,是乙巳年仲春的一个上午,天幕是灰白色的。苍茫天地间,这桥是唯一靓丽的颜色。猛然间,又忆起大梯子崖宣传图册中的那幅禹门口远景图,照片是在一个晴天丽日拍摄的,铁路桥体鲜明的天蓝色,与头顶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交相辉映,碧宇澄澈、苍茫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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