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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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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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生活中的鲁迅(十)
再说鲁迅和酒
陈 武

  翻看《鲁迅日记》,常看到鲁迅和朋友们一起下馆子的记录,也有喝酒的记录和醉酒的记录,醉酒分“甚醉”“颇醉”“小醉”“大醉”等不同的醉状。简单说,鲁迅喝酒,不是偶尔,而是经常。

  鲁迅兄弟的酒量都不大。鲁迅还能喝一点,周作人是沾酒就脸红并且上头。而鲁迅关于喝酒的态度,少年时期是极反感的,这可能和他家的生活遭际有关。萧红在《鲁迅先生生活忆略》中有所透露,她引用鲁迅的话说:“我不多喝酒的,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提起父亲喝了酒,脾气怎样坏,母亲说,长大了不要喝酒,不要像父亲那样子……”周作人在《吃酒的本领》一文中也带过一句“先君是能吃酒的”,还写过“先君”吃酒后的醉态,那是一副相当可怕的样子。周建人也写过父亲喝酒时摔盘子的举动。这些都给鲁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但成年以后,鲁迅还是喝酒了,周作人在《酒》一文中说:“鲁迅酒量不大,可是喜欢喝几杯,特别有朋友对谈的时候,例如在乡下办师范学堂时,与范爱农对酌,后来在北京S会馆,有时也从有名的广和居叫两样蹩脚菜——炸丸子与酸辣汤,打开一瓶双合盛的五星啤酒来喝。但是在东京却不知怎的简直不喝,虽然蒲桃酒与啤酒都很便宜,清酒不大好吃,那也算了。只是有一回,搬到西片町不久,大概是初秋天气,忽然大家兴致好起来,从近地叫做一白舍的一家西洋料理店要了几样西餐来吃,那时喝了些啤酒。”从周作人的文章中,可知鲁迅所谓的喝酒,也不过是喝啤酒而已。而在日本那么久了,也只喝过一两回。周作人提到的范爱农,在他去世后,鲁迅不仅写了怀念他的文章,还写过诗,第三首就说到了当年的喝酒并表达了对故人的深切怀念:“把酒论当世,先生小酒人。大圜犹茗艼,微醉自沉沦。此别成终古,从兹绝绪言。故人云散尽,我亦等轻尘。”

  鲁迅出生在酒乡绍兴,这里的绍酒天下有名,烧酒也有人喝,在《小酒店里》一文中,周作人描写了他记忆里的绍兴小酒店的样子:“无论咸亨也罢,德兴也罢,反正酒店的设备都是差不多的,一间门面,门口曲尺形的柜台,靠墙一带放些中型酒瓶,上贴玫瑰烧、五加皮等字,蓝布包沙土为盖。直柜台下置酒坛,给客人吊酒时顺便掺水,手法便捷,是酒店官本领之所在。横柜台临街,上设半截栅栏,陈列各种下酒物。店的后半就是雅座,摆上几个狭板桌条凳,可以坐上八九十来个人,就算是很宽大的了。”不用说,这样的环境鲁迅也是熟悉的。周作人在《绍兴酒》里还写过酿酒人酿酒的技巧:“做老酒的技巧,恐怕这并不只限定于老酒一种,凡做酒都是一样,在于审定煮酒的时候,早了没有熟,迟了酒就要发酸了。这决定便完全掌握在技师的手里。乡下人称这种技师为‘酒头工’,做酒的人家出重资,路远迢迢地来聘人前去,专门鉴定酒熟了应该煮的时候。这酒头工的手段有高下,附带的条件是要他自己不吃老酒。做酒的地方去吃点老酒并不花费什么,这不打紧,要紧的是怕他醉了,耳朵听不清楚,误了大事,糟蹋了一缸酒倒不是玩的。据说酒头工无他巧妙,只是像一个贼似的轻轻在缸外巡行,听缸里气泡切切作声,听到了某一种声音,知道酒是成熟了,便立刻命令去煮。”周作人描述酒头工很神奇,说明做酒既简单又不简单。鲁迅熟悉绍兴酒馆的格局,这在他的小说和散文中多有体现,做酒当然也不陌生。只是从日本回来后才和范爱农喝。但是真正对喝酒有兴趣,还是他到了北京以后,其时已经三十出头了。在《这是这么一个意思》一文中,鲁迅说过他的喝酒:“我向来是不喝酒的,数年之前,带些自暴自弃的气味地喝起酒来了,当时倒也觉得有些舒服。先是小喝,继而大喝,可是酒量愈增,食量就减下去了,我知道酒精已经害了肠胃。现在有时戒除,有时也还喝,正如还要翻翻中国书一样。”这篇短文写于1925年4月3日,鲁迅到北京快十四年了,对于自己的喝酒,只做了一点点反思而已,像平时翻书一样,还是要喝的。有时他赴别人的酒局,有时他也请别人喝,甚至还“AA制”地喝过酒,如1912年8月22日日记云:“晨见教育部任命名氏,余为佥事。上午寄蔡国青信。晚钱稻孙来,同季市饮于广和居,每人均出资一元。归时见月色甚美,骡游于街。”这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鲁迅升任佥事,当然要喝酒了,心情一好,归时连月色都是美的。

  事实上,鲁迅不仅在北京的时候经常和朋友喝酒,后来到厦门,到广州,再到上海,都没有真正戒过。自己喝,有时也像普通人一样劝别人喝酒。陈学昭在《回忆鲁迅先生》一文中就写过鲁迅劝酒的事:“每天晚饭,他喝一点酒,很少,大约至多不过半两,旧式的小酒盅一盅。每天晚饭他要固执地劝我喝酒,使我很窘,并且总要用了这类的话来说服我:‘虽然你不喜欢喝酒,喝一点实在是很好的,可以帮助血液循环……于是当我还没有注意到,面前已放了半盅酒了。’”郁达夫在《忆鲁迅》一文中也说到鲁迅的喝酒:“对于酒,也是同烟一样。他的量虽则并不大,但却老爱喝一点。在北平的时候,我曾和他在东安市场的一家小羊肉铺里喝过白干。到了上海之后,所喝的,大抵是黄酒了。”而郁达夫和鲁迅喝酒,催生出一首名诗来也是佳话。郁达夫还写过一首《赠鲁迅》诗,与酒有关,诗曰:“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在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中,两人也常有喝酒的交流,许广平写信劝鲁迅戒酒,鲁迅回信说“我到现在为止,真正醉的只有一回半”。此话明显属于恋爱中调皮的情话了,因为查鲁迅日记,关于各种醉不会少于十次。这样的情话鲁迅还继续写道:“我自己知道,那天丝毫没有醉,并且并不糊涂,击‘房东’之拳,案小鬼之头,全都记得。”这里的“小鬼”就是许广平,看来是借醉酒而增进感情的。不过许广平却是认真地劝过鲁迅:“不敢劝君戒酒,但祈自爱节饮。”至于沈兼士说鲁迅“酒,他不但嗜喝,而且酒量很大,天天要喝,起初喝啤酒,总是几瓶几瓶地喝,以后又觉得啤酒不过瘾,‘白干’‘绍兴’也都喝起来”,此话就有些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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