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队伍里有一类警种，他们直接面对犯罪现场和逝者，使用柳叶刀作为第十一根“手指”，解密“无声证言”，破译“死亡密码”，他们的名字叫法医。我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十三支队一大队11名民警都是具有高级技术任职资格的法医，他们“为死者言，为生者权”，拥有丰富的经验和缜密的心思，利用专业技能、高端仪器还原犯罪现场，帮助办案民警破疑案、找真凶。去年，一大队被市委政法委授予“人民满意的政法集体”称号。

　　法医 一个考验实操性、思维和经验的警种

　　近日，记者来到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这里就是刑侦总队十三支队一大队办公所在地。一大队的法医主要承担天津市重特大案件的现场勘查、死因不明等案件的尸体检验鉴定任务，拥有全套的病理检验设备、标准化解剖室、硅藻检验设备、人类学检验设备等，可开展刑侦工作所需的全部法医检验项目。队内11名法医全部为中共党员，医学本科以上学历，其中3人为硕士研究生学历，2人为公安部特邀专家，5人入选公安部刑事技术青年人才库。

　　“我们的法医负责全市的命案、非正常死亡案件和积案的攻坚任务，是刑事技术中命案攻坚的突击队，具有丰富经验的破案力量。作为警察中的‘技术控’，能让沉默的证据‘说话’，扮演破译‘死亡密码’的关键角色。”一大队队长杨志勇介绍。

　　除了精密检验仪器的助力以外，法医其实是一个很考验实操性专业技能和缜密思维与经验等综合能力的警种，尤其是复杂的犯罪现场，需要非常缜密的现场勘查，才能发现案件的蛛丝马迹，为侦破案件提供有用的线索。

　　“为死者言”

　　让尸体“说话”并提供证据

　　45岁的高凯作为一大队的资深法医处理过大量疑难案件。他毕业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法医专业，2003年成为一名法医。法医的工作是以老带新，他还记得第一次跟着队内资深法医前往命案现场时的情景，当时的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急于找出真相的劲儿，但面对千头万绪的线索，却不知道这劲儿究竟往哪里使。“我的老师告诉我，法医是个细致活儿，得不急不躁，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和思考，才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随着经验增多，高凯逐渐成熟起来，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认真认真再认真，总能在案件现场找到突破口。工作以来，高凯检验尸体千余具，无错案。

　　在高凯看来，即便是再复杂的案件，也一定有案发时间、地点、人物，一定有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和加害者，而他们会根据这些去推断被害人的死因，提供准确无误的鉴定意见，精准辨别案件性质，揭示死亡之谜，为办案民警破案提供明确的方向和证据。“观众看电影是从开头到结尾，而法医的工作像是一部用倒叙手法拍摄的电影，先出现结局，我们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把过程准确地演绎出来。”高凯说。

　　“民警同志，我爱人在家做卫生时不慎滑倒了，头正好磕在地板上，我拨打了120，可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一名男子拨打110，称妻子在家里意外摔伤，送医后不治身亡。民警赶到现场，报警男子是30多岁的王昊，他仔细描述了妻子李晴发生意外的过程。民警看到，李晴只有左前额眉毛上方有一处两厘米的伤口，再无其他伤痕。看起来，这只是一起意外，而王昊报警的行为看似是在自证清白，并无可疑。为进一步证实李晴的死因，民警向一大队的法医寻求支援。

　　“我们重新去现场勘查，李晴家的地板上有血迹。在对她进行尸检时，发现她眉毛上的这处小伤口并不简单，不像是王昊所说意外磕碰一下造成的。”高凯和同事经过一系列检查，确定李晴的死因是外伤性蛛网膜出血，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一定是头部多次磕碰硬物。“她的死不是意外！”民警按照这条线索调查，最终揭开了李晴死亡的真相。原来，王昊之前曾有多次家暴。事发当天，他因生活琐事与李晴发生口角，他摁住对方的头，多次撞向地板，发现李晴昏迷后，才拨打了120。但因伤势过重，李晴在送医途中死亡。真相被揭开，王昊锒铛入狱。

　　一座公园的湖里漂起一具尸体。从外表看，这是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有十八九岁。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线索非常有限。高凯和同事接报赶到，试图利用蛛丝马迹令尸体“开口说话”。“我们仔细进行了检查，在尸体左侧头部发现了问题，这里的颞肌（头部肌肉）出血，初步判定为外力所致，而男子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高凯认为，男子不是自杀或者意外身亡，生前应该与人发生过冲突。警方朝着这个方向去调查，真相很快浮出水面。死者小磊，19岁。与另外一名男子小丁共同追求一个女孩，两人相约在公园湖边“谈判”。小磊和朋友小强如约来到公园，小磊自己前往约定地点，结果发现小丁带了一群人正在湖边等他。见面后双方发生口角，小丁仗着人多势众，挥起拳头打向小磊，正好击中其头部左侧，小磊随即落水。小丁以为小磊只是挨了一拳，应该没什么大碍，也没有关注对方进一步的情况，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小磊头部受伤，落水后再也没能上来……小强见小磊迟迟未从公园出来，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就自行返回了家中。小磊之前经常出去玩，一两天不回家是常事，所以父母也没有联系他，直到他的尸体被发现……幸亏法医缜密的检查令真相大白，伤人者最终受到法律制裁。

　　白莉毕业后进入一家工厂工作。在这里，她认识了已婚的工厂老板，双方突破道德底线，坠入情网，老板给白莉在外面买了房子，有了第二个家。消息很快传到老板妻子谭美美处，她带着几个亲友冲到工厂怒打白莉。白莉被打后，又羞又气，返回住处，两天没有上班，等被发现时，已在家中死亡。医生初步判断死因是颅内出血。高凯和同事对白莉进行了尸检，发现她脑血管内有囊性物。“我们经过一系列检验和分析，证实白莉的死因的确与谭美美有关。”高凯告诉记者，谭美美在殴打白莉时，意外致使其脑动脉血管破裂，形成脑血栓，血液无法循环，“白莉在家里的这两天应该有头疼的症状，但她刚刚被打，又气又委屈，可能以为是正常的身体反应，没有当回事，没及时就医，迟发性脑出血导致了她的死亡。”而谭美美则因伤人致死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细节控”

　　不因疏忽让真相被掩盖

　　比起精密的检验仪器，法医的经验和责任心往往更为重要，也许稍有疏忽，因为一个细节没有注意到，真相就会被掩盖。

　　小妍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了23岁。她居住在一栋小高层里，是一家高尔夫球会所的员工。那天下班后，她与朋友小静相约20时一起外出吃饭。19时30分左右，小静提前到了小妍家楼下，拨通了她的电话，小妍很快接听了，“我刚洗完澡，你等我一会儿，很快下楼。”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见小妍还没下来，小静再次拨打电话，此时对方电话关机。小静觉得不对劲就上了楼。到小妍家时，发现大门敞开着，小静走进去，看到小妍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接到报警后，民警迅速到场。小妍早已没了呼吸，她的头部有明显被硬物击打的痕迹，颈部也有勒痕，家中财物被席卷一空。从小妍正常接听朋友的电话到她的尸体被发现，只有短短半个多小时，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线索有限，案件侦破陷入僵局。高凯和同事很快赶到现场。

　　经初步检查，小妍系被人强行扼颈窒息而亡，死亡前，她的头部还被烟灰缸数次击打。何人作案？带着疑问，高凯开始寻找环境证供。多年的办案经验和生活阅历助力提升了他的能力，在细节中寻找容易被忽视的线索是他的强项。他仔细观察了小妍的家，房屋是一室一厅，东西摆放整齐，地板和桌子擦得很干净。根据小静的证供，小妍被害前刚洗完澡。高凯进入卫生间寻找线索，环顾四周，墙壁和淋浴器上没有水渍，明显是洗澡后专门擦过，可以看出，小妍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女孩。当他观察到马桶时，发现了异样，马桶圈和盖子是虚掩状态。他打开盖子，里面有黄色液体，经鉴定是尿液。“从小妍家的环境来看，她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从常理推断，她上完厕所不会不冲水。而且一个女性独居，根据上厕所时的习惯，一般情况下，不会掀起马桶圈，因此，马桶内的尿液应该是男性留下的。”高凯和同事立即通过技术手段在马桶圈上提取到了一个非小妍的指纹。通过比对发现，这个指纹的主人王强有多次盗窃前科，刚刚刑满释放。民警很快找到了王强，在证据面前，他承认了自己在给小妍家送水时见色起意，意图强奸未遂后失手杀人。

　　“为生者权”

　　不让无辜者被冤枉

　　凭借专业的素养，法医不会让一个罪犯逃脱，同样也不会让无辜者被冤枉。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凌晨时分，年轻男子小辉浑身是血，从楼道内跑出来，直奔小区值班室，向保安求救，对方赶紧拨打了110。民警赶到现场时，见小辉身上有多处刀伤，惊魂未定。“我家进贼了，我当时正在睡觉，家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黑乎乎一片，我也看不清男女，这人一个劲儿拿刀砍我，我吓得跑下楼来求助。”民警进入小辉家中，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地板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地上还有一把刀。经核实，这名女子是小辉的婶婶王艳。

　　民警通过现场勘查，并没有发现陌生的指纹和鞋印，也就是说事发当晚并没有小辉说的“贼人”进入。难道小辉在说谎？他身上的伤是如何造成的？王艳又是怎么死的？一大队44岁的法医蒋艳伟和同事赶到现场。蒋艳伟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他是队内名副其实的“技术控”，关注国内外法医发展与传承，重视法医理论知识的更新学习，多年来在国内法医专业期刊杂志上发表文章20余篇。他注意将理论知识与日常工作实践相结合，2007年参加工作至今，参与命案现场勘查1100余次，尸体检验鉴定1500余具，组织病理学检验700余例，出具无差错检验鉴定书1000余份，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他最大的特长在法医检验室，经他手的病理检验，总能揭开真相。

　　蒋艳伟和同事通过对尸体进行检验，结合案发现场的环境证供，仔细分析、化验、研判，确定了王艳系自杀。而小辉身上的伤，正是王艳自杀所用的刀造成的。警方经过进一步调查得知，王艳身患癌症，且案发前病情加重。小辉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一直在帮助王艳看病，两家人关系不错。小辉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事发当晚，他的父母回老家办事，只有他和王艳两人在家。王艳应该是趁小辉深夜熟睡时，偷偷溜进他的卧室，举起了手中的刀……周围太黑，小辉看不清对方是谁，他拼命逃出来，下楼找人求助。在这段时间里，王艳在家中自杀。虽然没有第三者在场目睹事发过程，王艳究竟为何会对亲人痛下杀手也不得而知，但法医依据伤者和死者的伤势以及环境证供，证实了小辉所说，还原了事实真相。

　　老刘今年50多岁，几年前突发脑梗，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有点儿不利索。他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酒鬼”，别看患过大病，可酒照喝不误。一天，他和4个朋友相约一起吃饭喝酒，喝多后与朋友老杨言语不和，情急之下竟然还动了手。朋友们见劝架不成，赶紧报警。民警赶到后，将几人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在做完询问笔录后，老刘说他烟瘾犯了，想去院子里抽根烟。他站在院子里抽烟时，突然倒地昏迷，送医后抢救无效身亡。

　　这下，老杨可慌了。他和老刘本来是朋友，酒后推搡了几下也没真用力气，老刘怎么就死了呢？家属认为，老刘的死可能就是老杨造成的。蒋艳伟和同事对死者老刘身体各处损伤部位进行形态、成因分析，并对死因进行病理分析。一个月后，综合各项检验和分析结果，确定老刘死于大面积脑梗，与老杨并无关系。他们的准确判断，找出了老刘的真正死因，也洗脱了老杨过失致人死亡的嫌疑。

　　记者了解到，作为我市刑事科学技术的“领头羊”团队，一大队多次获得集体三等功、集体嘉奖、优秀基层党组织等荣誉和奖励，多人次参加维和、援派任务，多人获得个人二等功、三等功、天津青年“五四”奖章、市公安局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为逝者昭雪、令罪恶生畏、让生者安心”成为队内每名法医一生的坚守。

　　（文中人物除法医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