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是鸡年,我为《癸酉年》贺岁邮票题诗:“猴子还未捞尽申岁的月圆,癸酉年已用名片与人们交谈。一个鸡字早被民俗读响谐音,吉的祝福正汇入新春的庆典……”我所制的集邮品,用印有彩鸡啼晨图案的明信片,邮票盖天津邮局特制首发日纪念戳,还有一位民俗学大家的题字:“希望为祖国民俗学事业的推进而努力! 钟敬文 1993.11.13”。
这一年,是中国民俗学会成立10周年。1979年钟敬文邀约顾颉刚、容肇祖、白寿彝等6位著名学者,联名倡议恢复民俗学的学术地位,建立学术研究机构。经他多方奔走呼吁,1983年中国民俗学会成立,从而开始了新时期民俗学重整队伍再出发,走向繁荣的历程。
钟敬文(1903—2002),广东海丰人,民俗学家、教育家、诗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诗经》风雅颂,风指国风,更近民俗,宋代朱熹所谓“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五四时期,中国现代民俗学起步,开始于歌谣征集——北京大学的歌谣运动。顾颉刚谈当年搜集吴地歌谣,动力之一是探讨《诗经》与民间歌谣的关系。受歌谣运动鼓舞,20岁的钟敬文在家乡搜集歌谣,发表于《歌谣》周刊。1927年,他在广州协助南下任教的顾颉刚等人创办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编辑《民间文学》周刊,翌年更名《民俗》。上世纪30年代,“歌谣热”消歇,钟敬文坚持耕耘在民俗学这块尚待开垦的土地上,《盘瓠神话的考察》《中国的天鹅处女型故事》,撰著渐丰,亦有其他译著。新中国成立之初,他与郭沫若、老舍筹建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主持研究会日常工作,创办《民间文艺集刊》和《民间文学》等刊物。改革开放后,为推动民俗学的发展,立学科、建学会,培养人才、编撰教材,钟先生老当益壮,孜孜善成。
1993年,北师大励耘红楼住所,鲐背之年的钟敬文对到访者说,他仍未脱离工作状态,在搞一本民俗学概论,还在带研究生。钟先生问,报纸副刊能不能搞个风土专版?不要零敲碎打,半个月集中出一个版,容易引起关注,能积累一些资料,将来还可以编书。这样的专版,搜集记录民俗资料,也可刊登一些理论性短文。这样做是对民俗学的贡献。我回答,如果有机会,愿意做这件事。
关于生肖文化,关于传统民俗与风尚、时尚,关于民俗学的路径与方法、民俗研究的任务与广阔的空间,这是一次长时间的请益,钟先生谈兴也浓。交谈中,几次言及报纸参与民俗学。钟先生讲,中国地域大,历史长,民间风俗层次多,积累丰富。我们的搜集工作还很不够,有许多材料还在民间,有待于记录整理。百年来,上海天津等地,由于外来文化的影响,引起民风民俗的变化,清代《津门杂记》对此有记述。话题再次回到报纸专版上来,他说:如果各地报纸都做这件事,对中国民俗研究大有好处,对看报的人来说也有趣味性,因为这是他们身边的文化。
中午时分,我起身告辞,我赞叹钟先生藏书多。先生的回应挺有跳跃性:读书人,这是我们的资本。资本家以金钱为资本,我们以知识为资本。他接着说,我是海丰人。海丰在大革命时被称为“小莫斯科”,出过彭湃。
钟敬文先生清瘦,听力视力都好,思维敏捷。他找出一首近作诗稿交给我,在我带去的明信片上,写下那行能量满满的钢笔字。
我记住了这殷切的期盼。五年后,一个机缘得以实现钟先生的希望。这块报纸专版取名“天津卫”,主要介绍风土民俗、文史掌故,宣传历史文化名城的风采底蕴,几年间出刊49期。
2001年2月13日,我带上几份报纸,去看望钟敬文先生。先生对专版很有兴趣。他说,现在写不了长文章了,要为专版写一篇短文。又商量,不一定非写天津,有关民俗就可以吧。钟先生讲,到过天津两次。一次是1949年,从香港乘船经天津,到北京开文代会。稍作停留,被安排住在一家很讲究的饭店。另一次是天后宫民俗展开幕,由顾道馨陪着前去。他还提到天津历史博物馆的民俗陈列,谈及杨柳青年画。
2013年,中国民俗学会成立30周年。在学会年会上,我以《“希望为祖国民俗学事业的推进而努力”——钟敬文先生倡导报纸开地方风物民俗版面》为题,作分组发言。这篇文稿现仍挂在学会网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