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画马蹄莲闻名于世的美国艺术家乔治亚·欧姬芙说:“没人去观察花,真的,花太小,看花又费时间,我们都没有时间,看花需要花时间,如同交朋友也需要花时间。”《花之语:英国古典版画里的花草秘事》的作者崔莹爱花,她定居于苏格兰爱丁堡,常年全球旅行,尤其喜欢在各国二手书店寻觅插画书遗珍。当她从格拉斯哥大学附近的“伏尔泰&卢梭书店”发现19世纪英国插画师、植物学家爱德华·休姆的彩色版画时,如获至宝,她决定花些时间,认真认识这些花,如同认识新朋友。于是这本以爱德华·休姆的150幅彩色版画为全书插图,讲述150种花草故事的布纹书脊精装书,就诞生了。
书里讲述了很多人们熟悉的花朵,比如山茶花、虞美人、杜鹃花、马蹄莲等。通常我只是用它们来装饰我的生活,并未深入关注它们背后的故事。直到看了这本书,才知道山茶花冬季盛开,而凋谢是整朵花一起掉落,决绝凛冽。人们常常在街边灌木丛看到的、开在早春的金黄色小花棣棠,竟在200多年前就由苏格兰人从中国带到英国了。
这本书包含了很多植物学知识,但并不是一本植物学著作,而是讲述了很多开花植物的前世今生:它们的原产地,它们随文明交流而发生的传播,以及它们在神话传说、历史社会、文学宗教艺术甚至战争等方面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蓝色鸢尾不仅给病中的凡·高带去安慰与喜悦,在黑塞的童话故事里也具有非凡的魔力,“每一年中充满魔力与恩赐的瞬间,是第一朵鸢尾花盛开的时刻。”而《呼啸山庄》里主人公希斯克利夫的名字“Heathcliff”译成汉语就是“悬崖上的帚石楠”之意,象征着苏格兰荒野里的倔强。牛眼菊又被叫作“玛格丽特”,是为纪念英王亨利六世的妻子不妥协不屈服的人生而命名,她资助创建的剑桥大学王后学院开办至今。虞美人的花语,是“生离死别和悲歌”,一战期间最惨烈的战场之一——佛兰德斯战场上,虞美人迎风绽放……
书里所选择的花朵,不仅包括鲜切花市场常见的受欢迎的品种,比如芍药、百合、康乃馨等,还包括消费社会中不太引人注目的乡间常见的野花,比如洋地黄、蒲公英、矢车菊等。
在《矢车菊,凡·高的神秘心事》里,讲到法国国殇日,人们会在胸前佩戴一朵蓝色的矢车菊;德国人因威廉一世统一德国而把矢车菊视为国花;而英国农民则因矢车菊茎秆硬挺,给予它“镰刀杀手”的外号。同一种花,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中,竟有这样完全不同的观念上的差异,这还仅仅是在欧洲内部。花且如此,更何况其他。看到此处,我也深切地理解到,在面临全球化逆流的当下,人们摒弃分歧、达成共识,是多么地艰难。
每一种花的故事讲完之后,崔莹总会进行点评,仿佛《史记》中的“太史公曰”。在《矢车菊,凡·高的神秘心事》结尾,崔莹写道:“我不禁感慨矢车菊的身世,它可以治病疗伤,帮助世人,却因别人的选择,名誉受损。矢车菊何尝不是受害者?如果它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它会为纳粹分子所用吗?它会同意做极右政党的标志吗?倒是法国人,不给矢车菊贴标签,赋予它高贵的寓意。我又在想,也许,矢车菊根本不在意这些纷争,它不过是美美地盛开,再零落成泥碾作尘。是非功过留给后人去评吧。人如此,花亦如此。”
再比如,《牛眼菊,不做家花做野花》的结尾写道:“牛眼菊,天生一副清新纯情的面孔,却因喜好蔓延、侵占别人地盘而不被人待见。但不论是植物,抑或是人,正因为拥有顽强的生命力,才不会被历史湮没,比如喜欢牛眼菊的玛格丽特,她的名字将永远被世人铭记。在狄金森的笔下,牛眼菊就是诗人自己,她不顾世俗眼光,坦坦荡荡地向心上人表达爱意。自由自在、野蛮生长的牛眼菊,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做它自己。”在《诚实花,天使翅膀上的忠贞》结尾写道:“诚实地做自己,坚守内心的善良,忠于内心勇敢的追逐,对人对己,都诚实待之,这些是诚实花讲给我们听的故事。”
花朵无言,重在阐释。这种自由、坦荡、坚守诚实、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是在描绘那些不那么著名的野花,也仿佛是作者在表明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