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了，天气开始转冷，早上起来推开门，满树光秃秃的，一夜寒霜，白花花一片，几天就把花红柳绿打得支离破碎。极目远望，田野间，红砖绿瓦间，纵横交错阡陌间，银装素裹，让一切虚伪无地自容，让一切浮华落地，露出本真的纯色。

　　记得那年的故乡，雪也来得特别地早，也是这么一个细雪飘飞的天气，吃了早饭，我和父亲去连队南边的自留地里收大白菜，父亲推着木制推车，顺着细长狭窄的沙土路前行，恍若在眼前……

　　徐叔家的院墙边，胖乎乎的黑狗正调戏一只灰色的鸟，鼻子拱一下，鸟蹦跶一下。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只灰色的斑鸠，翅膀上流着红色的血，我心疼地把它捧在手上，将嵌进肉里的钢珠取出来，涂了点消炎药，把它送到了青青的麦田里。

　　极目四望，天空高远，秋利妹子家的田地里，白菜、大蒜和葱，就像是挤满了的一茬一茬的日子，面对菜刀和锄头的追问，它们一退再退，退到无法再退的时候，一年的日子就快过去了。萝卜和白菜们争先恐后地朝前挤着，拼命强壮自己的身体，想要成为那留到最后的一棵，好走上家家庆祝团圆的宴席。

　　村东收获后的田野坦坦荡荡，像一个老农，有种历尽世事的清明豁达。偶尔一株柿子树高高挂着“红灯笼”，是留给鸟儿过冬的吗？还有一堆堆玉米秸秆，有种枯黄色的暖，可以想象到它后来被塞进灶膛，烧出一锅香香的小米粥，或者一群人凑着火堆，谈天说地……

　　整个村子里没有了鸟儿的啁鸣，人也变得懒惰。冬日的乡村，人们都闲了下来，有的在小卖部打麻将，有的围在火炉边，伸着手，烧个红薯，唠着家常。

　　推门走进刘大爷的家，静悄悄地，只有几行葱和胡萝卜苗自由自在生长着，瓦片和碎砖堆在一旁。

　　“刘叔，在吗？”增发大声问道，

　　“在……”九十四岁的刘叔弱弱地回答道，正躺在竹椅上，脸色有点苍白。

　　“大爷，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拍个片子吧！”我急切地说。

　　“前几天劈柴，不小心往后仰了一下，腰受了点伤，没啥事。”刘大爷想站起来。

　　“别起来，快好好休息。”说完，我们便拿起扫帚打扫卫生，堂屋清理后，又开始清理院内杂物，村里的保洁员也来了，不到半个小时，院子里变得干净清爽。

　　在乡村里，田野的那些暖，是家常朴素的安心，像外婆长满了老茧的手，慈爱地拂过孩子的头发。而我最喜欢的暖，则是街边来往的人偶然遇到时，那一声声厚道的问候：“吃饭了吗？”

　　偶然发生的小故事、小场景，暖心暖梦，几乎让人相信，冬天也是暖的。陈大妈蹬着三轮车，车上满满一车白菜。遇到上坡，她身边几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主动伸出手推了一把；陈村卖包子的徐大哥，叹息一声，拿出刚出锅的热包子，递给一个流浪汉……

　　不知不觉，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了。吃罢晚饭，天晓、增发、秋利、大展坐在一起，谈起了这五年的驻村感受，秋利妹子说：“想起你要离开村里就想掉眼泪，真想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人们常说：谁对你好，一辈子会记在心里。在乡村振兴的路上，不必担心风雨来袭，人生里的寒冬有时不可逃避，重要的是把心中的阳光唤起。我想有一天，站在岁月的彼岸回望，那些扶贫的年月，那些沧桑的磨砺，都变成泛黄的记忆，终是感动了时光，也感动了自己。

　　今夜，愿你：天寒勿忘添衣，闲坐勿忘茶温，唯愿君安！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