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中国人心中,苏轼应该是最受喜爱的文人,连余光中都说:“我如果去旅行,不会跟李白在一起,因为他不负责任,也不会选杜甫,因为他太苦了。我会找苏东坡,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苏轼的一生风雨飘摇、颠沛流离,他却能满腔豪情、笑傲人生。没有粥米果腹,他就开荒种粮;没有美酒下肚,他就亲自酿造;没有地方落脚,他就搭建雪堂。回首一生,苏轼引以为傲的不是高居庙堂的光辉,而是被贬黄州、惠州和儋州的流离岁月。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一如林语堂对苏轼的评价:“他最大的魅力,不是让内心被环境吞噬,而是超出环境,以内心的光亮去照亮生活的路。”人生这艘跌宕起伏的船,载着苏轼尝尽了世间冷暖,但他始终乐观豁达,活得恣意潇洒。就像他说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只要你读宋词,就绕不过他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念奴娇·赤壁怀古》;只要你练书法,就绕不过他的《黄州寒食帖》。即便你不练书法也不读宋词,那你应该也听说过东坡肉。他是无数名人的心头好和精神偶像,是“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的一代鸿儒。数百年来,苏轼被誉为最有影响力的中国文人。
苏轼的一生虽然颠沛流离,如同飞鸿四处漂泊,但他以豁达乐观的人格精神遨游九天,以他乡为故乡,故而天涯处处有芳草。本书轻快简明地讲述了苏轼的一生经历,以苏轼的生命过程为经,以苏轼在不同时期展现的才华以及仕宦经历中体现出的精神内核为纬,串联起其诗、其文、其词,其书画、其美食、其养生,体现其治国安民的政治理想抱负,以及作为普通人,在爱情、友情、亲情等方面的朴素情感,重点刻画其在面对仕宦沉浮时由彷徨恐惧到豁然旷达的心路历程,立体勾勒出被赞誉为“千古一人苏东坡”的传奇人生。
关于苏轼的传记数不胜数、各有千秋,正如作者所言,“光是林语堂老先生的一部《苏东坡传》,便足以使后人畏于动笔”。既然如此,这本苏轼传记能够凭借什么占有一席之地?
翻阅完这本小书后,相信你的这个疑虑便能释然,因为问题的答案就是三个字:“太好读!”
在书中,能让你饶有趣味地看到苏轼与佛印的相互戏谑,看到苏轼对李琪等歌女的尊重,看到苏轼对“坐、请坐、请上座”的势利僧人的嘲讽……苏轼的机灵、幽默、明澈在这些传闻趣事中活灵活现。当然,你也能看到苏轼从沮丧、恐惧、固执到洒脱、豁达、通透的成长转变,看到他面对政治时的天真、面对亲友时的直率与作为父母官时高风亮节间的复杂性,展现的并非从一开始就尽善尽美的形象,更令人觉得他真实和可爱。
本书的篇章设置很简短,每一章都篇幅不大,全书一气呵成,语言生动精练。当你还沉迷在苏轼的传奇经历里,读到那句梦中诗“至今不贪宝,凛然照尘寰”时,才恍然意识到故事来到了尾声。或许是因为作者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正值“血气方刚”,他的文字有着和苏轼相似的少许轻狂和才华,流淌着勃勃生机,直率而天真,读起来很是畅达舒适,很适合听说过苏轼的部分事迹,但不了解全貌的读者阅读。更奇妙的是,这本传记所呈现的内容并不因此而简单、苍白,书中呈现的苏轼具有历尽人世变幻的悲凉、沧桑基调,他不再是悬在天边的明月,而是驻足在人间寻找归宿的飞鸿,你能听到他愤怒和不甘的呐喊,也能听到他爽朗而诙谐的自我开解。如果说,这本传记的语言是活泼浪漫的,那么,这本书的笔调和人物形象,则是需要些阅历才能看懂其中深刻韵味的。
我们爱苏轼,有时候爱的是那个同在世间经历着种种苦难仍坚守着热爱的自己,有时候爱的是至善至纯有着高尚人格的人间理想。《何处不归鸿:苏轼传》能让你在较短的时间内体会人世间的浮沉与冷暖,让你跨越时空与苏轼做一席谈。传记是一面镜子,让读者在他人绵延的一生中反观自己、反照世界。
苏轼的一生波澜壮阔,体会过常人难以体会的心酸与曲折。但无论命运如何搅弄,他都能把失意化作达观,把挫折化作历练,活出自己的洒脱与从容。人生之路起起伏伏,高潮和低谷,不过都是常态。无论到了怎样的时刻,都要坦然走下去。因为生活纵然艰难,但也不乏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只要心怀暖阳,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终将化作最美的风景。山穷水尽之中,也一定会有柳暗花明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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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已不只是己有
苏轼的贬谪,给默默无闻的黄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但苏轼这样一位职位卑微却名声显赫的罪官放在黄州监管,给当地官员造成不小的麻烦。
由于职位卑微,官府不可能派人侍奉守卫;由于只是监管,又不能将其拘禁;名气太大,故上上下下对他都非常客气,给他较大的自由。
苏轼朋友多,好游玩,喜喝酒,时常经宿不归,这在黄州已是家喻户晓,官府也不为怪。但在元丰五年的一天早上,黄州城内百姓传诵的一首词,使官府忙成一团: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人们在传诵这首词的同时,也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苏轼作了这首词之后,将冠服脱在江边,登舟而去了。有人甚至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苏轼泛舟远去。老百姓盼着看热闹,宁可苏轼身上多一些传奇色彩,但对官府来说,苏轼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皇上有时吃饭都突然停下,先去读几句苏轼的诗文,说不定早上一道旨意,午时就要苏轼进京。
黄州太守徐君猷深知苏轼的为人,他不相信苏轼会不辞而别,将这黑锅让自己背。但他又熟知苏轼的脾性,一喝醉酒,兴致来了,或许又搞恶作剧。万一他真是喝了酒,昏天黑地上船游玩,一脚蹬空,落入长江,那可怎么办?
徐太守越想越害怕,赶忙带人来到临皋亭,却见苏轼一家与往常无异,那位让人担惊受怕的东坡居士却是日高未起,鼾声如雷。太守一颗提到喉头的心才又放了下去。
原来苏轼头天晚上又和友人泛舟江上,吟诗喝酒,回家时已是醉眼蒙眬,仿佛听到正敲三更,而家人早已入睡。苏轼和友人伫立门外,万籁俱静,临皋亭内传出家童的鼻息声,几十步外的江水拍击江岸,涛声阵阵。苏轼被江风一吹,酒意已醒,口占一阕《临江仙·夜归临皋》,友人应和,兴尽而归。苏轼自然不会一个晚上倚杖不入。但这首词不胫而走,使得太守虚惊一场。
而另一次传闻则把神宗都惊动了。
元丰六年(1083)春,苏轼大病了一场,先是手臂麻木,继而又是眼睛红肿,无法出门。这一病就是三月有余。
苏轼虽在黄州,却无日不受外界的注目。朋友在关心他,政敌在窥视他,苏轼则是我行我素,在黄州泛舟喝酒,吟诗会友,几乎每天都有关于他的新闻传出。但一连三个月不见苏轼露面,朋友和政敌都着急了,苏轼怎么啦?
就在这时,散文大师曾巩在江宁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师。说不清楚是担心,是痛惜,还是幸灾乐祸,有人传言苏轼在同一天和曾巩一道去了天庭,去寻找他们的老师欧阳修了。
消息传到东京汴梁,传到皇宫,神宗皇帝正在吃午饭,不禁愕然,立即命人召来大臣蒲宗孟。蒲宗孟与苏轼是远亲,正在京师任职,但和苏轼几乎没有书信往来,见神宗问起,只得如实相告,说自己也听到这种传言,不知真假。神宗摇摇头,叹息再三,饭也吃不下了,离座而去。
消息传到许昌,范镇痛哭失声。
这范镇是老资格的政治家,王安石变法的强硬反对者,为人极是正直。他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而以翰林学士致仕。苏轼前往祝贺:“公虽(身)退,而名益重矣。”范镇一句话将小老乡顶了回去:“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从此,苏轼对范镇更加敬重,二人成了忘年之交。
范镇这时定居许昌,听说苏轼去世,便要派人前去吊唁。幸亏子弟中有人劝阻,建议先派人探明情况,再作处理。于是范镇派仆人带着书信兼程赶赴黄州询问。
苏轼见到范镇的书信,不禁开怀大笑,连忙回书:“多患疮疳及赤目,杜门谢客,而传者遂云物故。”
经过这些误会,苏轼倒更加自信了:此身已不只是己有,它牵动着多少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