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威尼斯回来之后,好长时间不再看网上那些摄人魂魄的风景美图,其实,对威尼斯的失望并不仅限于风景图和实景的落差。作为一个行走世界的人,不再幼稚到相信图片里的童话,算是成年人的美德。不过威尼斯作为一座充满诱惑的城市,作为艳名远播的浪漫地,它所呈现出来的现实和漠然,也确实令人无所适从。
让我决定必须要去威尼斯的,不是著名的《威尼斯商人》,而是几年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魂断威尼斯》,是根据作家托马斯·曼的日记改编而成,写他在一次旅行的过程中,遇到一个美少年的故事。虽然这是一个同性恋的故事,但是也在一定意义上表达了威尼斯是一个可能会发生任何浪漫邂逅的城市,想想看——我们是在威尼斯认识的——这绝对是一个美艳故事的开始。
可惜当我跟朋友小猪交换“发生在威尼斯的故事”时,差点对着互相捶墙。
我的威尼斯故事比较囧,我发誓我是怀着一颗“艳遇”的心,准备不管怎样一定要在威尼斯发生点什么的,所以那天的我比平时更加充满欣喜,不管是在贡多拉上遭遇到多情的寂寞异乡客,还是在风景如画的湖边邂逅到知音,最好能在叹息桥上认识一个同样情怀浪漫的人,哪怕只是跟美景来个亲密拥抱也算值了机票钱。可惜梦想跟现实总是有一大段不可逾越的距离,我在威尼斯的遭遇不但没有艳,反而堪称狼狈。
首先是我充满期待的贡多拉,据说这种造型奇特的小尖舟已有千年历史,还有穿着很有特点的船夫摇橹,途中会经过徐志摩多情不忘的“叹息桥”,据说那只是通向监狱的一条普通的桥,死囚犯经过的时候隔窗看到昔日情人跟新恋人亲密依偎,遂一声叹息,因此得名。于是,这座本来很残酷血腥的桥,终于变成浪漫之地,很多情侣慕名而来,在穿过叹息桥的时候热烈拥吻,以见证爱之恒久牢固,离开叹息桥后爱情是否真的牢固不摧不知道,叹息桥确实充满诱惑力。
买了昂贵的贡多拉船票后,我怀着期待上了船,迎面看到的是粗鲁的船夫一张不友善的脸,也许他们每天机械地载着各国乘客已厌烦至极,完全没心情体会那些天真烂漫的期待,只想赶快完工,散客几乎是被生硬地按照六个一船推上船的,威尼斯的水中垃圾很多,泡在水中的建筑也多有腐烂颓败之势,完全没有之前看到图片中的旖旎和绚丽。水城狭窄逼仄,贡多拉小舟在其中穿行只感压抑,毫无浪漫可言,半小时的旅程一晃而过,只是举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的工夫就已经结束,我愣愣地追问叹息桥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是:就在威尼斯公爵府旁边啊,早就过去了……
腐烂的建筑,浑浊的水,冷漠的船夫,错过的传奇,这还不是我在威尼斯最伤心的,当我乘贡多拉游完失望的水城回到岸上,在著名的圣马可广场,我又遇到了更可怕的事。广场上除了一些漂亮的建筑和游客,还有环绕广场一圈的小商铺,大多是卖工艺品的。威尼斯著名的玻璃工业中心生产的琉璃品确实非常美,价格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很多游客在商铺里挑选琉璃饰品。我本来对饰品没兴趣,只想逛逛看,也许带点礼物回去送朋友,正在我百无聊赖闲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座挂满琉璃饰品的小货架倒塌了,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一个高瘦、有点神经质的女店主跑来,用非常意大利式的英语跟我说我碰倒了她的货架,所以我必须按价赔偿,她从地上捡起破碎的物件,一个、两个、三个……足足有五个,这些小饰品的标价大多30-50欧元不等,我眼前一黑——完了,我要破产了。
在我俩辩论和讨价还价之后,她勉强答应我以90欧元的价格,买走所有破碎的物品。临走的时候,我沮丧地想,这明明就不是我碰倒的,女店主却带着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的背包,好像在说:你有名牌包,这90欧元已经便宜你了。我自认倒霉也不想再争辩什么,仓惶离开。
比起我的狼狈,小猪的遭遇更加令人哭笑不得。小猪来到威尼斯的时候,因为暂时还没找到酒店,干脆想先拖着行李箱玩一会儿再说。小猪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对于突如其来的事件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所以暂时找不到酒店这件事,完全对她没影响。跟我一样,在抵达威尼斯之前,她也有着无数浪漫幻想,缘由跟我前面所说的大概相仿——全世界文艺青年基本都一样。可来到久负盛名的威尼斯之后,水和建筑就不再赘述了,她时常发出“简直就是意大利的青岛”这样的毒舌评语,然后就发生了一次极其有趣的“艳遇”。
一个身高一米九、长着大卫雕塑一样面孔的卷发青年,主动跟她搭讪,夸赞小猪是他见过的最迷人的东方女性。这倒也不为过,小猪确实是以美貌惊天下的职业演员,不过在这浪漫之都,被意大利帅哥如此直白地恭维,小猪简直有点如入云端,刚才对景色的失望已不值一提。意大利帅哥不但嘴甜,而且腿勤,看到小猪手里的行李箱,立刻很绅士地接过来,帮她一路提到邮轮码头,一路上两个人交谈甚欢,甚至觉得一见如故。小猪暗暗感慨真是天赐艳遇,不虚此行,就在她浮想联翩之际,帅哥忽然把行李放下,对小猪说:10欧元,小姐。
小猪当时差点没晕过去,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到帅哥再一次重复了一句“10欧元”,她才清醒过来,原来这不是艳遇,他是一个在街头帮人提行李赚钱的打工仔,只不过恰好长得比较帅而已。小猪悲愤又失落地跟他讲价,提了一段行李而已,10欧元?打劫算了,最多5欧元,不不,3欧元都太多……没想到帅哥不依不饶:这是行情,小姐。
没办法,又累又乏又失落的小猪小姐,给了帅哥10欧元。帅哥拿着钞票消失在人海中,又向其他渴望“艳遇”的小姐们走去。
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曾写道:“你渴望拥抱她、抚摸她、占有她;在占有欲的萦绕中,威尼斯之旅变成了永久的韵事。”我想,最美的爱情在于没来得及厌恶就失去,最好的艳遇之城,存在于一直没空实现的幻想中,倘若你来了威尼斯,你一定会赞同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