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县,听着就像一个祥和的古老小镇。它是作家颜歌虚构的一个故事发生地,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中国千千万万的普通县城。
《平乐县志》,听着就像是平乐县的地方志。作为史书体裁的“志”,在古代文献中很常见,例如《诗经》《尚书》等古籍中均有出现。在这些文献中,“志”多数情况下是用来记录事实、事件、经验教训等,含有追忆、回顾之意。
《平乐县志》是作家颜歌的长篇小说新作。颜歌写了一个普通县城里一些普普通通的人的故事。这些故事为何能成为“志”呢?
小说的主人公名叫陈地菊。陈地菊出生在川西平原永丰县平乐镇的一户普通家庭。这个女孩子争气,靠着读书走出了小镇,但因为某些变故又回到了小镇,在邮政储蓄银行任柜员,时年29岁。这个年纪的小镇姑娘面临的一件大事,显然就是婚事。这部小说就是围绕着陈地菊的婚事和婚后生活展开的。
陈地菊不听母亲之言,一意孤行,与傅丹心匆忙扯证,连婚礼都没有举办。傅丹心中专毕业,开了家电脑维修行,这个男人相貌俊朗,对女性温柔体贴,结交各行各业的人,镇上到处是他的哥们儿。小两口结婚后,经济拮据,只能寄居于傅家老两口的房檐下,小两口都希望好好赚钱,能有自己的住处和更好的生活。可是,傅丹心掉进了一个陷阱,而这个陷阱与几十年前的一些旧事、与傅丹心之父傅祺红大有关联。
这类家族小说,通常写得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但是,《平乐县志》大异其趣,这部小说的节奏不疾不徐。小说的叙事者视角,是一个隐形的茶馆说书人。比如,写陈地菊与傅丹心姻缘的由来,是这么写的:“说哀怨来叹哀怨,聪明反被机关算。不问影楼照倩影,何以千里配姻缘。”这类“三言二拍”式的话本按语,不时出现在行文之间,既点明了小说描写的是市井俚俗的百姓生活,又显示了小说的蜀地特征,加强了“志”的地方色彩,而且,可以用按语的方式,随时引导读者的视角转移,完成情节的转换。
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实际上是傅祺红。傅祺红在县志办当副主任许多年,是本县文化界有名的笔杆子。小说的一条线索,就是傅祺红数十年如一日不间隔书写的日记。这些日记并不是一个人内心的思想或情感的自我表达,它们显示的是一种陈腐的、老旧的、官僚的腔调,几乎一成不变地记载一些琐事,而且流露着记载者那种不自觉的洋洋自得的情态,他认为自己是超然物外的、对一切都能掌控的旁观者。在行为表现上,傅祺红也是这么一个人,用父权式的威压统治着他的家庭,他是爱他的妻儿的,但他的爱令人窒息。
傅祺红这条线,连接着平乐镇的权力斗争;陈地菊这条线,连接着市井小民的烟火日子。两条线交叉,构成了《平乐县志》。这个城镇不大,见面都是熟人,每一点事情发生,都仿佛在“说书人”的口口相传中,传遍县城的角角落落。这样的县城,它在城镇样态、精神气质,或者说在生活空间意义上存在的地理、文化、心理上的特征,我们也可以在很多其他的县城里找到。它们看上去平静无波,但底下暗流涌动,而颜歌以类似前现代的乡志族谱式的笔法,巧妙地处理了现代性议题下的“地方”的问题。
陈地菊所求的,不过是每个普通人都想要的,不过就是平安喜乐。她对傅丹心动心,起初的萌芽是因为傅丹心送她回家时,主动付车费的那点暖心的关照。婚后,她心软了又软,一次次接受傅丹心的道歉,也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陈地菊曾经走出过小镇,然后,她回来了,飞鸟投林,自投罗网,她不过是想要一种简单的幸福。可是啊……
现在,陈地菊需要再一次走出去了。“陈地菊一个人往前走,想着自己即将要踏上的路,要去的地方。她似乎没有听到那尖锐的悲鸣,心里面依然充满了希望。”这希望里头,是一种女性的自我觉醒,是对假想的“平乐”生活的决然舍弃。这一次,她需要走得更远、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