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出生的刘洋有着丰富的人生履历。他生于哈尔滨,大学在东北农学院学食品工程,毕业后经营过面包店,蹬三轮送过货,做过报纸编辑,“北漂”进央视当编导,拍过纪录片、微电影,还在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客串过一个日本兵。2012年,他和朋友发起成立“国际雕塑创作营联盟”(ISSA),投身于雕塑艺术的创作与推广活动。他的雕塑作品《雪孩子》入选“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公共雕塑”,永久陈列在冬奥公园。过去10年,刘洋在37个国家创作了上百件公共雕塑作品,其中包括俄罗斯、埃及、突尼斯等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他说:“通过这些作品,我觉得自己也为‘一带一路’倡议做出了一点点贡献,我为此感到骄傲。”
他的雕塑并非中国传统形式
但内在基因无法改变
我从小喜欢美术,可惜没考上美术学院,后来通过我爸的同事介绍,去给一位教雕塑的老师当学徒,顺便挣点儿外快。老师有很多美术方面的书,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慢慢进入了这个领域。
2006年,我参加了几次雕塑创作营的活动,认识了一些外国雕塑家。我了解到,雕塑创作营是一个国际文化交流平台,由政府或者机构出资,在全球范围内挑选雕塑家,组委会提供路费、食宿,并支付一定金额的稿酬。雕塑家们利用一到六周的时间,在公共区域现场创作雕塑。活动结束后,组委会将建起一座雕塑主题公园,或者将这些雕塑作品放置在城市比较重要的地点。受此启发,我开始往国外投稿,终于获得了一次去韩国参加雕塑创作营的机会。
几年后,我和几个朋友发起成立了“国际雕塑创作营联盟”(ISSA),从零开始,逐渐与几十个国家的上百个雕塑创作营汇聚在一起,每年举办三十多场创作活动。有很多国外的朋友跟我提到“一带一路”倡议给他们带来的便利,我也时常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名使者,以艺术的形式与世界各地的人们沟通交流,增进感情。
我在尼泊尔做过两次雕塑。第一次在黑道达市,开营仪式上,直升机撒下漫天花瓣。后来我得知,当地人认为花瓣雨是待客的最高礼仪。第二次在巴格隆市,当地人用几年时间修路,接好水电,连通网络迎接我们,而材料和艺术家的差旅费也都是当地人捐赠的。我们把雕塑建在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峰的山脚下。尼泊尔人对艺术的热爱让我受宠若惊,能有机会在那里留下两件雕塑,对我来说是人生的幸运。
我发现,国外的艺术家更偏重实践,动手能力很强。中国的艺术家做大型雕塑时常会聘用助手,指导别人去完成这件作品。但我更愿意自己动手,因为想创作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
我的故乡哈尔滨离俄罗斯很近,吸收了很多俄罗斯的文化。许许多多中国学子在俄罗斯学雕塑、绘画,把俄罗斯艺术带回中国。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把中国的雕塑留在俄罗斯,让他们也看到我们国家的艺术作品,感受到我们的文化?这些年,我在俄罗斯做了7件雕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虽然我的雕塑不是中国传统的形式,但我在中国出生、长大,骨子里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记──这是艺术家最根本的基因。
与阿斯旺花岗岩亲密接触
在尼罗河岸边留下中国人的印记
大部分时间我都漂泊在外,独自承受工作的辛苦、环境的多变、身心的疲惫,但也收获了创作的乐趣。2017年,我去了位于地中海的突尼斯。主办方安排艺术家们入住豪华度假酒店,免费享受贵宾待遇,房间里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海洋。当然,我们并不是来度假的,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各自的创作。我创作了一件2.5米高的雕塑,命名为《门外汉》。
“阿斯旺国际雕塑创作营”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创作营之一,曾邀请过二百多位雕塑家来此创作,并拥有一座安置了数百件雕塑的露天艺术馆。阿斯旺花岗岩以质地坚硬闻名于世,金字塔、卢克索神庙、狮身人面像等古埃及文明遗迹能历经风雨屹立不倒,与阿斯旺花岗岩坚硬的质地有很大关系。现代埃及人依然有雕塑的执念,他们为雕塑家提供石头,期待这些新的雕塑作品能继续留存千年。
这种坚硬的石头让雕塑家又爱又恨──爱的是以它创作出的作品可以接近“不朽”;恨的是因其异常坚硬而难以征服,切割砍凿的难度极大,耗时耗力,碎石常常崩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地挂彩。
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背后是超负荷的工作量。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天不亮就到营地进行创作,直到太阳落山才离开。还要经常与外国艺术家和工人协调整体进度,与主办方及当地政府沟通,向参观者介绍国际雕塑创作营的理念,开会讨论联盟的发展方向。与阿斯旺花岗岩亲密接触了一个月之后,我把一件5米高的雕塑──《尼罗河》留在了尼罗河岸边,在埃及这个文明古国留下了中国人的印记。
在沙特阿拉伯,我也选择了创作雕塑《尼罗河》。在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当中,水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人讲以柔克刚,水滴石穿,又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中国文化就像流水一样润物细无声,把我们的观念、思想以不强硬、不灌输的方式讲给别人听。我想通过这件作品表达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要柔和,而不是比谁的拳头硬。
语言障碍不是问题
爱的表达没有国界
阿塞拜疆的首都巴库是一座古城,拥有众多名胜古迹,巴库古城墙、希尔凡王宫和少女塔是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巴库国际雕塑创作营”由阿塞拜疆阿利耶夫基金会赞助,是一项重要的文化活动,创作营的巨幅海报就挂在古城墙上。我在当地创作的雕塑,也被永久保存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能把自己的生命凝固在雕塑里,留给未来,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誉。
我在土耳其做雕塑,很多当地的学生来观摩,了解中国的雕塑技法。我告诉他们中国的雕塑家怎么表现水,怎么表现肌理,怎么表现材料。我认为,我们的雕塑不仅带来了艺术之美,更重要的是给当地带来了中国的文化,是技术和技法的教育,也是美的教育。这些孩子们也许很难到中国来,但中国艺术家可以到他们的国家,用一个月的时间做雕塑,让他们直观感受到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这些雕塑也会永久保留,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在国外做雕塑时,我发现人们总喜欢在蒙着粉尘的石头上用手指“作画”,画上星星或是爱心。土耳其之行,当地人在我的雕塑上“画”了一张笑脸。我觉得这代表了一种喜欢,纵然有语言的障碍,可是爱的表达没有国界。
过去我不知道人还可以这样活──可以全世界到处走,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可以把雕塑摆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尼罗河岸边、撒哈拉沙漠、道拉吉里峰山脚下……还可以有收入,养活自己。我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太理想了。我并不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可能成为伟大的雕塑家,我只是选择了一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在雕塑创作营的间歇期,我还曾多次赴东南亚的7个国家,以主持人身份参与拍摄了一部关于东盟的纪录片。可能别人觉得单是拍摄大型纪录片这一项工作就已经应接不暇了,但对我来说,与创作雕塑期间的高强度体力劳动相比,拍纪录片只能算是“餐后甜点”。常有人问我工作室在哪儿,我就说,全世界都是我的工作室,全世界也都是我的展厅。一个人想做成一件事情,总要坚持,总要付出很多。我会继续我的雕塑创作营之旅,为世界留下更多雕塑作品,也希望读到我的故事的朋友们能受到启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